花束（上）

分針再一次指到十，洛登記著剛收到的委託，在心中盤點可利用的花材與下次進貨的需求，掛在門邊的透明風鈴清脆悅耳，他闔上記事本，白色大衣映入眼簾。
「今天想要什麼花呢。」
「請問你們有賣鬱金香嗎？」
「不好意思，最近剛好不是鬱金香的季節。」
「那你喜歡什麼花？」

剛從櫃檯走出的洛觀察起初次光臨的客人，對方是個帶有清甜莓果香氣的女人，比他矮一些，卻有著恰到好處的身材比例，白色棒球帽的帽簷讓女人的頭得抬高一些才可以直視洛的雙眼，也讓下巴與脖頸形成勾人線條，順利勾走他一秒的魂。

「百合吧，百合。」洛以眼神剛好飄過的名稱，取代內心真正的回答。
「那就幫我綁一束百合，謝謝。」
「有喜歡的顏色嗎？」
「白色跟……黃色吧。」
「好的，請稍等。」

洛沒有特別喜歡的花，倒也不是不喜歡花，不喜歡花就不會成為這間花店的經營者了。
只是每個花都有各自的特色、同品種的花有顏色之分，顏色甚至還有單色、漸層或花斑的性狀，若僅以外表比較，他總感覺過於表面。
但他已經不是想到什麼就一股腦說出的人了，在社會風氣的薰陶之下。不過經營花店的這兩年來，多數人都是提出需求直接購買，或者提供買花目的或預算讓洛做組合，最多就是詢問他的推薦，他的喜歡，倒是第一次。

「之前有買過切花嗎？」
「沒有。」
「我會先幫您將多餘的葉子修剪掉，回去直接放在花瓶裡就可以。」
「花瓶記得要將花放在通風的地方，盡量不要讓陽光直射。」
「每天都要記得換水，百合的話給水量大約花莖長度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
「換水時可以順便修剪新的切口，在距離花腳兩公分的地方斜切，讓花莖可以維持良好的吸水能力，像是這樣。」

洛熟練著處理著剛從鐵桶拿出的百合，再隨手取出情人草及散尾葵，不用抬頭，他就清楚感受到專注的眼神在注視著自己，而不是拿出手機消磨等待時光，過度炙熱的眼光讓他渾身不自在，只好提前將注意事項一一說明，並用眼角餘光看見對方時不時的點頭。

然而提早開始說明注意事項的後果，就是被延後的寧靜與依舊停在手邊動作的視線，洛用棉紙將定位好的花束包起，再用幾層白色韓素紙包覆綁束，他邊進行最後的角度與高度調整，邊隨口詢問。

「您喜歡鬱金香嗎？」
「我朋友喜歡。」
「原來如此。」
「鬱金香可能要等春季，如果之後還有需求可以到我的社群平台私訊詢問，我也可以先幫您準備，就不用花時間等待。」
「等待也不錯啊，看你做事很療癒。」
剛綁好棕色緞帶的手頓了一下，洛抬頭剛好遇上對方含笑的眼神，他竟然也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將花束遞給女人之後，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出神，直到提醒關店的鬧鐘聲響起，腦袋才重新開始轉動。

拉下鐵門，他感覺到米色圍裙下的口袋震了一下，亮起的螢幕顯示花店帳號有了新的追蹤者，他坐回櫃檯旁的高腳椅，鬼使神差的點進方才新追蹤的用戶，便在頭貼認出方才詢問他愛好的客人。
可惜是不公開帳號，唯一的資訊只有他的帳號姓名，洛意外於他發自內心的惋惜。
夜，明明喜歡白色，名稱卻是夜嗎。
他在心中默念著幾次女人的名字，像是要刻進記憶。

凌晨，在睽違已久的失眠中，洛一再想起那件白色大衣與莓果香氣。
女人不冷不熱的距離與恰如其分的應答讓她的一切變得神秘且令人好奇，私底下會是什麼樣的人呢，不過開口就問對方喜歡的花算是恰如其分嗎？

他總是對神祕的人沒有抵抗力。

然而後來女人不曾再出現在店內，也不曾按讚、不曾私訊花店的貼文或帳號，唯一的可以證明她真正存在，只有停留在洛個人帳號的搜尋頁的社群帳號，只要按下搜尋欄，就會顯示在洛的最近搜索，但他始終沒有等到她將帳號設定為公開的時刻。

忙碌的日子依舊流動，記憶中的白色大衣也越來越模糊，直到三週後的夜晚，洛在夢境中看著女人躺在他的腿上，而他坐著，看著自己的手被她的細嫩手掌抓起，溫暖從掌心流入，他記得夜撒嬌般跟他說了句話，但當他從鬧鐘聲響中清醒過來時已回想不起。

不可能吧，不可能夢見一面之緣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