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風濕

年輕的時候，誰不曾因為衝動或魯莽而受過傷?

畢竟當年受的那些傷如今都悄然變成了成熟懂事的經驗值，要在人生這趟RPG旅途上冒險，沒有受傷哪能有機會不斷升級、越發茁壯呢?

我們總是受了傷，才恍然覺得，我們的路途太趕，走得太急、太快，不僅未能妥善考慮到自己的身心狀況可否持續負荷，更沒有閒暇晃悠悠的欣賞沿途的美景。

想到這，不免有些懊悔：到底在急什麼？結果還不是兩頭空，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時，你真的覺得他的懷抱就是你此生的終點，於是你便毫無保留的交付一切，儘管對於他，你仍然存有許多未知。

你不是沒想過最糟的情況，因為你早已在腦海裡沙盤推演過無數次，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推演排練下，你仍然選擇了相信自己那個天真無邪的幻想情境。

你總是告訴自己：世界上雖然每天都有新的悲劇上演，但這不代表幸福一直離我們很遠，還是要相信愛吧。

是啊，因著相信，或者說，憑藉對自己的催眠或自我驗證預言，我們才有動力在這趟坎坷的旅途上繼續冒險。

年輕時心底總有掏不盡的愚信與執念，所以我們總愛得直接、愛得坦率、愛得昏天暗地、愛得漫無目的、愛得行屍走肉、愛得毫無保留、愛得顧影自憐、愛得戰戰兢兢，或愛得如倏忽即逝的流星。

荒唐有過，也值了這生，但如今已不再年輕的我們卻因為過往的傷痕累累，犯起了舊風濕而陷入無助與無奈。

年輕時大膽的敢愛敢恨，那又怎麼樣？

幸福究竟還是得靠自己努力去爭取啊，不是嗎？

若因為害怕受傷而沒有鼓起勇氣踏出第一步，那更不可能會有幻想中的美好後續了。

捫心自問，我們豈是怕傷?

難道有什麼傷是一輩子都好不了的嗎?

等到我們再更年長些才明白：有些傷就像嚴重車禍的皮肉擦倉、撕裂傷，當時痛不欲生但傷口終究會結痂，最後痊癒；然有些傷的生成也許當下並未感到天崩地裂的疼痛，但隔著皮肉，那傷早已滲入血肉、早已損筋挫骨。

這種傷，日後都是要不定期來向你嗆聲刷存在的。

感情的舊風濕，不分季節、不論陰晴、不怕時間串流，不須天時地利，只要人一吻合，便能觸動情境，重啟當時受傷所遭遇的種種機關，讓身心再一次若有似無的走過那些道路，路過那些連篇謊言，經過那些激烈爭執，最後再笨重的跌跤，表演出當年那個令自己啼笑皆非卻也鬧到地老天荒的傷。

傷啊，舊風濕啊，都好。

好在最後那些傷沒有留下嚴重的後遺症，讓我們不輕易的怪罪或冤枉那些試圖真心對我們好的人；

好在那些傷沒有毀掉我們面對感情以外種種難題的勇氣，使我們對於這個世界仍然懷抱著持續友善的態度與堅持；

好在舊風濕其實不是常隱隱作痛，儘管風濕痛是不定期卻也始終有跡可循，若是機靈，其實還是能在灼熱發疼之前趕緊先吞顆普拿疼緩緩痛感。

聽說，中部一連下了好幾天的暴雨，街上行潦如河。身處在南國的我，縱然未能體會過去一連幾天的雨不停歇，卻也能感同身受中部的潮濕與鬱悶。

大概是我舊風濕又犯了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