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書之旅（三）

一本書，可能出身自不同的地方。

【前情】一本活了六七十年的老書，名為《老夫》，即將被人類從倉庫抽出來。而《老夫》兩年前曾聽聞一本繪本「小繪」的偉大冒險。小繪曾經待在門市藝術區，進入以「網路」為名的神秘地穴，即將見到她的「主人」......

又是紅光。

又再掃描一遍。

此日，小繪被紅光的網紋反覆掃描至少三四次有了，但沒想到還有得掃描。

又被抓起美背，被迫展示背後那如同奴隸烙印的ISBN條碼。

小繪進入以籃子構築的小小王國後，章魚又把一個個王國從鐵架上收割。每一個小小的籃子又被放上滾輪，呼溜地一推，小繪又成為被其他王國所欺壓的前線。過了一陣子後，便是小繪聽聞人類生活的聲音與氣味時，一隻手才扒開了其他王國，重新讓小繪所在的籃子重見燈光。

在一台貼條機面前，種族為「貼條猴」的人類印出了貼條，丟入籃子中，讓後方的「包裝獸」繼續包裝。

負責印標籤的「貼條猴」。

包裝獸，囊括了人類的男男女女，每隻包裝獸都拿著蝸牛與蝸牛肉，還準備著一把美工刀。（註：「蝸牛」就是安裝上「膠帶切割器」的透明膠帶。蝸牛肉，講的就是透明膠帶。）

包裝獸是種敏銳的生物，銳眼一瞥，便看見待在籃子裡的小繪。不知道腦海裡進行了怎樣的運算，瞬間挑好紙箱。挑好紙箱後，包裝獸用十字之法以膠帶把紙箱組裝成立體的空間，而空間恰好能把籃子裡包含小繪與其他夥伴一同容納。

「不錯不錯，這些人的美感不錯。」身為繪本，小繪很欣慰。

以後，她，將進入的人類世界。想必，會更注重美感吧？

包裝獸，有男有女，所有人皆有美感。

這些包裝獸雖然動作機械化，但比起前面的三隻章魚、一隻貼條猴來說，有生活氣息多了。包裝獸會聊天，聊著人類的假日、動漫、免治馬桶，雖然此處燈光昏暗，但人文環境堪不比門市差。甚至這些愛聊八卦的包裝獸講的話比狗血劇或八點檔都還誇張，更有戲劇性，也更有生活氣息。包裝獸們邊聊天邊塞進一些氣泡紙、牛皮紙、氣泡袋，保護小繪，讓她們這些書本「好上路」。

最後，小繪抱持著對美好的期盼，被蓋上紙箱，宛若進入休眠艙進行太空旅行的星際旅客（這個比喻是跟她同箱的《星際過客》DVD跟她分享的）。書籍沒有睡眠，但被關入箱子裡也沒有視覺，小繪只能感受碰撞，碰撞，再碰撞。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繪聽過書店人類、物流司機、物流理貨人員到下個物流司機的聲音。最後，小繪則聽見超商店員的聲音：「......這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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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二零二二年。

老夫跟她聊天時，好奇心十足，便繼續追問：「聽起來，小女孩，妳真的進入過人類的家裡吧？人類的家裡長得如何？年輕人不簡單哩！」

雖然忝為老書，但老夫並不細膩，沒甚麼老人的智慧。自豪自己跟年輕人打成一片，卻沒注意到這觸動了女孩的傷痛，讓小繪驟然陷入沉默。

直到我隔壁包裝的老朋友《說話藝術》提醒，老夫才注意到自己講話的失誤。

「女孩啊，妳很厲害了。妳看過這個世界，而老夫都還沒有機會看過這個世界。」我在書架的高處低下頭，坦承自己的錯誤，「老夫年齡白長了，從沒離開過這方寸之地，不大懂得如何說話，請多多包涵哩。女孩啊，妳曾遊歷過大江大海，可謂『達者』也，當然就可以當老師。老師，可以分享妳的經歷嗎？讓我們這些......從沒離開過倉庫的老骨頭，多多了解世界吧！」

但繪本笑了，她樂不可支，「沒啦，老先生，您誤會了，我沒生氣或難過。我只是在想該怎麼說啦。畢竟，我不算真的進入人類家裡啦。」

原來是老朋友跟我誤會了......嗎?

但為什麼，老夫能從繪本封面老鼠圖像的眼眶裡，看到女孩子深沉的悲傷呢？

老夫似能看見小繪笑容下隱藏的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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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被拆開了，小繪跟《星際過客》DVD都很期待。

一個長頭髮的文青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買下她們的人類，就叫「文青臉」吧。

文青臉的長髮如瀑，有專門放繪本的區域。

文青臉拆開包裝，把星際過客dvd放到電視櫃，把紙膠帶放到文具區，把明細上的發票拆下來。喔，最後翻到了她。

藝術類的繪本，碰上了文青，這是天作之合吧？

小繪被高高拿起時，她環視四周的環境，風格簡約，坪數不大，但有個小小的書櫃，還有其他看來就很整潔的繪本在書櫃裡。

那就是她未來的家人了，她充滿期待——但文青臉把她舉高看了很久，沒有要放下的意思。

過了很久，文青臉搖搖頭，又把小繪放回箱子，忿忿地說：「這四個書角都有凹痕，我看看，七天內可以退貨！」

藝術的繪本，聽到這句話，整本書像是跌入冰湖之中，僵住了。

她的白馬王子，她的天作之合，藝術與文青的搭配－－一切只是幻夢嗎？

雖然這個小小溫馨的家，有著薰衣草精油的香氛，但此刻小繪才明白「原來自己不值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