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難、復活、愚人，不是三部曲的喃喃自語。

星期四傍晚，剛下了會考班的寫作課，跟學生們分享《百家姓》「趙、錢、孫、李」的排序由來，以及俗稱裡「張王李趙」為何是比喻不足掛齒之人不久，騎車要準備去拿晚餐的途中，身體突然一陣畏寒，接連打了幾個哆嗦，我不以為意，想說季節交替，春天後母臉，氣侯變化劇烈，自己也非青春年少，難免會有些不適感……

可到了餐館附近，停好車後，怎地？頭頂一陣暈眩襲來，兩腳開始微微顫抖，「艾維斯」回來了？一種乏力的倦怠慢慢從身上某個深處擴散開來。嗯？我猜，該不會是著涼了吧？冷房裡配冰咖啡的代價……我決定先買一杯鮮奶綠來「緩解」症狀，嗯哼，其實是我想喝啦，但要先找個藉口；晚餐是糯米雞粽，知名米芝連港點的招牌之一，近日「寶林茶室」的毒物風波越演越烈，外食族消費者不只要自求多福，睜大雙眼，某種程度上也要選擇信譽好，少負評的商家。但寶林也是進駐首善信義商圈的高評價餐廳啊……算了，「世上好像沒有什麼是毫無虛假的了。」，除了這一句話。

Good Friday，「受難日」。前一晚疑似風寒的困惑，隨著早餐吐司配蔓越莓，堅果，再來一杯牛奶的飽足感而顯得煙消雲散。

一邊滑著手機，瀏覽方格子、IG等社群平台上的互動資訊，一邊安排著今日午後的「應景」歌單……布魯克納（Anton Bruckner）的〈d小調彌撒曲〉（The Mass No. 1 in D minor, WAB 26）。作為受洗超過十年的基督（教）徒，本身又「罪過」地帶有教會職分，有時候太容易把受難節期跟耶穌受釘當作是一種年度例行儀式，而非一種浸淫式的同苦同悲。甚至有時輕蔑的將《馬太福音》中「以利！以利！拉馬撒巴各大尼（我的神！我的神！為甚麼離棄我）？」視為是一種很厲害的咒語，跟Sectumsempra有異曲同工之妙……「撕淌三步殺」！對不起。

待月會報進行到一半，看著資料表上的帳目數字逐一累加，

怪了，我發現眼前真的有些不對勁了……

有人挪用公款？（這不是深夜推理劇場ㄟ！）

不！我開始無法仔細對焦文字，頭痛、背痛、四肢痛，眼窩酸、關節酸、兩腿無力，全身發冷，但身體卻感到猶如一顆火球正在點燃！頭暈事小，但消化不良的胃脹氣卻讓打嗝成為一種可怖的生化武器，嗯，居然仍是前日的饗宴……同事們雖然都戴著口罩，彼此也相隔甚遠（我們人少），但也察覺到我的異狀。「你還好嗎？要變身了嗎？（喂？）」、「要不要call救護車還是先prc？（prc？咦？）」

福委小組安排的星級飯店商業便當，是月底的慰勞之一，亦是考量男女食量差異後的折衷版本，以前我都是惜福的把它吃完，然後再來一杯咖啡（但多半是咖啡加甜點）。可中午就請假回家的我，雞胸肉跟滷蛋，少許青菜，是唯一能夠下嚥的食物……我完全沒有任何食慾，不！我完全被離開辦公室前的一句話給嚇著了……

「你應該是急性藥物過敏，不然就是藥物中毒！要留意接下來是否有休克反應。」

大螢幕前，身著白袍的協同醫師，不帶個人情緒或意識的客觀陳述，我的腦海裡響起了日劇《白色巨塔》經典的開場音樂……不是《Amazing Grace》那首啊。

那一天，打破了，不對，應該是說從星期五下午到星期日早上，我打破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個人歷程，我的手機使用時間一共是67分鐘，是分鐘。開玩笑？是，所言不假，又不是愚人節，尤其當你親眼看到……咖啡色跟褐色的尿液是出自自己的體內時，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不少道理，「電光石火步此生」，是，人生八十，我也過半了，即使不求長壽，但內心的迷惘與感嘆，還有不知何時脫離過敏（或中毒）風暴的惶恐，有點哭笑不得……你求名利揚，我尋命安康；他圖大富貴，我願安枕睡。

昏昏沉沉，毫無胃口，反覆的痛楚游移全身，在家裡走個幾步路就快虛脫似的必須坐下來歇息，更加讓我體悟到銀髮長者病痛後的毫無尊嚴。

受難日，同悲同苦，「以利！以利！拉馬撒巴各大尼？」，床上甚麼都不能做，但腦袋異常清醒的我，羞愧莫名。

好轉？是在復活節的落日之際。

當天一早，決定騎車前往熟識牧者主理的教會，因為我自己所屬的母會距離有點遠（七公里），不敢貿然嘗試，但事實證明，我對燈號轉換的反應時間變慢了，兩到三秒的時差，靠邊慢慢騎，幸好路上人車不多。

哈利路亞，哈利路亞，主已復活！

那些看戲的、疑惑的、不信的、帶官職的，《新約聖經》裡有無留名的看著空墓都呆了……這也許是東西歷史上最值得大書特書的名場景之一，三日後的死而復活，從黑暗權勢中破繭而出，基督證明了祂正是祂。禮拜程序裡，每一首讚美聖詩都充滿歡欣鼓舞的氣氛，用以呼應受難日悼歌的失落與憂傷，更彰顯出來日基督重返人間的盼望。

但，我天真以為，作完禮拜，領受聖餐，跟神報到兼打卡，我病就好了。

沒，上帝沒說。

回家，吃了半碗拌麵配澎湖小魚乾，本說接下來想開車出門兜兜風，南部無風無雨，陽光明媚，實在不應該復活節了我卻還沒體力恢復滿點……但，現實就是心裡面所想的「現在不可能實現」，麵還沒全部吃完，我又渾身發燙加畏寒加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疲累感……碗還來不及洗，眼下我只能倒在客廳的沙發椅上，如果把自己比喻成電池，明明清早已經充到了八成，足以應付多工模式，可現在卻直接降至兩成不到了。

復活節的傍晚，大概七點左右，家裡附近的夜市開始人聲鼎沸，催促前進或轉彎的喇叭聲（或問候聲）此起彼落，我從一個意象中逐漸紓醒：被塵囂俗事所吞噬、所打破的脆弱身軀，在受難日時一同被釘上十架，然後沈潛、靜候，最終在復活節得到神的醫治與釋放。

好了，我的身體告訴我，「好了」。

四月初的開工日正逢星期一，辦公室卻不見精神抖擻，上緊發條的工作氛圍，可大家的話題卻不是愚人節的玩笑，反而是聚焦00940的行情表現，以及我這幾天是否安在？作息恢復正常，手上的待辦事項也逐一記錄下來，當然，我也趁機回到社群平台瞧一下這幾天的動態。

中午，十二點過一分，我記得很清楚，

戶長大人傳了訊息過來，一張照片，她拍的。然後是她的電話，我還沒全然反應過來，

「什麼事呢？我還沒看照片！」

「我兩條線！」

拿到三條線的是我，戶長大人確診了，新冠肺炎以來的第一次確診，在愚人節當天快篩出來。

受難、復活、愚人，不是三部曲的喃喃自語。

尾聲（一）：

這是最近一期《台灣教會公報》的讀者投書，我寫了一篇觀影心得，不，是近期觀察教會現象的感想，拙文請指教。

尾聲（二）：

本來要昨天分享，但怕大家誤以為是愚人節玩笑，所以慢一天才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