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夜淚（1-14）

從蔚都回來的慎思閣下成了遇事就炸的未爆彈，公會先是在赫提奧安置之事被轟了一遍，共事的人也無一倖免。一時間，頗得人望的慎思閣下成為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對象，人人不禁猜測蔚都事件的處置是否有所隱情，就連他的學生也被掃到颱風尾。

斯爾提被老師莫名奇妙的訓了一頓，拉冗著耳朵來到醫療班找依絲帖，正好遇到依絲帖要離開，他趕忙拉住她，「我難得來，你去哪裡啊？」

你明明天天過來。依絲帖揚了揚手中的紙稿，「老師吩咐的研究報告，我要送過去。」

「我勸你先別去。老師很奇怪，像吃了炸藥一樣，連我都罵。」

「發生什麼事了？在蔚都時老師的情緒很平穩呀。」

「我也不知道。」斯爾提也覺得很委屈，「真是太奇怪了。平常無論我做什麼，老師明明都不會生氣的。」

回想平時斯爾提調皮起來上竄下跳的樣子，依絲帖無言以對，「但我還是得去一趟，這份報告老師急著要。」

很難想像平時如沐春風的慎思生起氣的樣子。依絲帖前往研究室的路上想，做好完全的心理準備，清脆的敲了門後走進研究室，「老師，我是依絲帖……」

「我現在不想見到祭奉種族的蠢蛋。出去。」

果然很生氣的樣子。依絲帖喔了一聲，乖巧的退出，帶上門之前又覺得這個命題有些不對，「……可是老師，我是赫提奧啊。」

空氣凝滯了三秒，依絲帖很識時務的接話，「我下次再來……」

「罷了。」慎思的聲音響起，語氣滿是疲憊，「依，你過來吧。」

居然沒有被轟走。依絲帖闔上門來到慎思桌前，懷中抱著研究報告的紙稿，視線探詢著他臉上原本不耐和暴躁的表情。

「……老師，別生氣了。」

看她睜著大眼盯著自己的模樣，慎思的心軟了一半。他知道自己的遷怒很沒道理，只是難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才連斯爾提都被波及。但依絲帖的乖巧總會讓他忍不住心軟。

「我沒有生氣。」他嘴硬，「斯爾提跟你告狀的？」

依絲帖很有良心的沒將斯爾提賣掉，「學長只說老師心情不好。」

「別理他亂說。」

「老師為什麼趕學長走呢？」

「斯爾提太吵了。我需要安靜。」

這倒是無法反駁。依絲帖有時也覺得斯爾提的話有點多，但她不覺得斯爾提會不識相到無視老師的情緒聒噪。

遞上解咒研究的報告，依絲帖逐條一一說明。慎思強迫自己拉回心神聽著，見到少女垂眸專注的模樣，漆黑長髮如瀑，臉龐清秀纖巧，以及乾淨剔透的氣質，忽然感覺眼中的身影與記憶中一名殿下重疊。

同樣濃密的黑長髮，同樣清麗出塵的容貌，同樣乾淨的氣質，以及隨時都能安撫人心的力量。慎思覺得自己的聯想很荒謬，細思又感到異常不安。

「依，你最近有受傷嗎？」

「受傷？沒有啊。」

依絲帖被突如其來的打斷搞得一愣，「學長一直保護著我，回學院也沒有機會受傷……」她忽然想起什麼，舉起左手，「手腕被劃到的擦傷，但不是他人造成的，這個算嗎？」

慎思拉過她的左手細細查看，傷痕已經收口，只看到三四條細細的划痕，「什麼時候的傷？」

「蔚都任務統御陣的時候，水晶爆裂開時的割到手腕。」

慎思翻來覆去端詳著她的左腕，「你是說，在施放統御陣，水晶釋放出魔力同時，有染上你的血嗎？」

「可能……？我不確定。」

慎思的表情陰沉得可怕，緊握著依絲帖的左手腕陷入思考。依絲帖不敢動，沉默一會兒，小心翼翼的開口。

「老師，這有什麼不妥嗎？」

「……沒有。你別多想。」

依絲帖的手終於被鬆開。她乖巧的點點頭，即使慎思的口氣一聽就是謊話。她感覺到老師的異常，不欲久留，於是起身告辭。

「依，我吩咐你一件事，別告訴其他人。」

依絲帖停下腳步，靜靜的抬頭。慎思還是沉思的神情，語氣非常慎重，像在交待她一件大事。

「不要再受傷。萬一有人問你要血，立刻來告訴我。」慎思鄭重的叮囑，「無論是什麼理由，甚至向你開口是冉或蕊翊，也別給一滴血，明白嗎？」

有誰會要我的血？離開研究室的路上，依絲帖陷入深深的疑惑。向人取血本身就是不合理的請求，況且，有些祭奉種族的訣咒就是由血液作為媒介驅動的，根本沒有人會無禮的對如此隱私進行冒犯。

回到醫療班，斯爾提還沒離開，關心的詢問：「老師有罵你嗎？有趕你走嗎？他最近真的很奇怪，你別放在心上。」

依絲帖搖搖頭，「老師沒有罵我。」

只是說了些奇怪的話。但她沒有告訴斯爾提。

「真不公平。」斯爾提忿忿，埋頭倒到病床上，「老師果然比較疼你。真是的，差別待遇，喜新厭舊。」

「這句話不是這麼用的。」

「把我從研究室趕走，卻一句重話都沒對你說，這不就是差別待遇嗎？」

你的話真的太多了。依絲帖心想，推了推他的肩膀讓他起來，「我還要值班呢。」

「老師不理我，你也不理我。」

斯爾提一臉委屈。他裝可憐也不是第一次了，依絲帖嘆氣。

「你繼續待下去，等一下蕊翊要來趕人了。」

「等等啊，我是真的有事才來的。」

「什麼事？」

依絲帖問，靜靜的等他回答。斯爾提翻身坐起，表情有些尷尬，耳根悄悄泛紅，扭捏了半天，從懷中取出一串東西遞給她。

「給你的。」

水晶串成的手鍊靜靜躺在依絲帖的掌心，每一顆水晶的稜角細細打磨成圓弧狀，繩結處被人重複打了五六個歪歪扭扭的死結，一看就是不擅手工的人自己編的。

「這是…？」

「任務前老師給了你一串水晶，在蔚都時幾乎用光了吧。」斯爾提訥訥地解釋，「老師讓我保護你，但我不可能時時待在你身邊啊。每一顆裡面我都注入了魔力，你魔法那麼厲害，有了水晶，我不在的時候，也能自保吧。」

依絲帖垂眸，沉默了幾秒，將手鍊戴上。尺寸剛剛好符合她的腕圍。

「……謝謝你。」

「不客氣。」斯爾提看起來比她還要慌亂，「那、我走了啊。」

「嗯。」

目送他倉皇而逃的背影，依絲帖獨自盯著腕上戴著的手串，很久很久，嘴角彎起一絲溫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