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刀痕

「外傷診間新病人！」勤務這樣喊道。

進來一個40多歲的女性，胸前包著零散的一大疊紗布混著血跡，

旁邊跟著一位看起來國高中的女生看似心事重重，低著頭不吭一聲。

「這次發生什麼事情？」這是我對病患一貫的開場白，

讓他們可以好好精確的回答他們不舒服的地方。

「我躁鬱症發作，往自己的左胸畫了好幾刀，其中一兩刀我有故意一直劃深。」

一掀開胸前的紗布，十數道傷疤昭然若揭，

也因為揭開紗布撕開了傷口，鮮血直接傷口汩汨流出。

連忙紗布止血趕快推進去小手術室進行麻醉縫合。

在這個過程中，由於傷口很多道需要多點時間縫合，

我就和她隨意開口聊聊她的病況。

「她是我女兒，她13歲，但她不聽我的話。」

「她跟一個16歲的高中生交往。」

「但那位高中生問他說：『你是處女嗎？』，並且想要約她去兩人包廂看電影。」

「我怎麼會不知道那個男生想要幹嘛？」

「重點是她竟然騙我說要跟他去大電影院看電影，結果去搞這種事情！」

這種時候，不表達立場並且讓她繼續抒發才是我首要做的事情。

也發現，原來她女兒低著頭陪她媽媽來或許這才是原因。

「後來呢？」我問道。

「我怎麼知道她們那兩個小時在裡面幹嘛？重點是她欺騙了我這個媽媽！」

「這種時候就是不聽媽媽的話，肚子被搞大了又沒錢養怎麼辦！」

「還不是我要養！」她越講越大聲。

「你思考得很周到呢，那你有跟你女兒說你的想法嗎？」我邊問邊把最大一道傷口縫起來了，真是鬆了一口氣。

「我有，但她說她想要賭這個男人可以給她幸福。」她緩緩地說。

「這個要怎麼賭！這種男人要怎麼賭！」她說得幾乎像是她的肺腑之聲。

「那你應該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的想法吧，我覺得可能也不太能怪她這樣想，但確實她欺騙你真的不對。」我小心翼翼地說道。

她突然愣了一下，空氣像是凝結一般數秒，

讓我下意識也把縫合的動作停住了，等著她開口說下一句話。

「因為，她就像從前的我。」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我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墮胎了兩次，兩次男生都跑了。」

「但是當我遇到我現在這個很愛很愛的他，即使沒有避孕了數年我們還是沒有小孩。」

「這是我的遺憾。」

她希望她的女兒可以不要經歷她的遺憾。

她希望她的女孩可以不受傷害、她希望她的女孩可以擁抱幸福。

忽然，很想要擁抱她。

接下來陸續地聊到她的近況等等才知道她的躁鬱症藥物不夠，

也因為這件事情讓她瀕臨崩潰因而發生這種事情。

「可惡，你們等等還要幫我會診精神科醫師嗎？我已經好多了欸？」

「還要重講一次好累喔，哈！」她笑道說。

「還是要喔。」我邊丟針具邊跟她說。

接著她看完精神科醫師以及我幫她開出院後，

我就再也沒看見她了。

---非典型醫生 2024/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