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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柏容eleven
2024/06/19last_publish_at洗大象的女人



*這篇小說是在講「愛」與「被愛」的故事。兩個主角是一對夫婦。因採取第一人稱觀點,讀者對丈夫明人的了解有限,都是隨妻子的敘述在逐層推進。但其中最複雜的角色卻是明人。他與哥哥共同建築的彩虹城堡(兄弟之愛)被世俗婚姻拆掉(隨後哥哥遭逢不幸而死),為了彌補這份「愛的空虛」(這空虛在他心中造成大象般的壓力),他嘗試各種「愛的方法」:異性戀、出軌戀、人偶戀,並在人偶戀中得到某種平衡與滿足。然而,當人偶戀也被羅吉闖入破壞,他所構築的夢幻城堡再度被拆碎。再度失去愛的明人選擇雙重毀滅:毀滅羅吉,並毀滅自己。諷刺的是,愛他的妻子在這事件中,起了微妙作用。她是明人悲劇事件的觸媒,同時又是明人外遇事件的受害者。


*本書有雙重「找尋」:明人在找尋愛的寄託,妻子在「找尋」真相(這句話有點語病,因為妻子發現真相的過程,被動多於主動)。前者是隱晦的文本,後者是鮮明的文本,鮮明到讀者彷彿在閱讀推理小說(不過這是很難推理的,因為明人的情節相當特殊)。全書像千層派一樣,文字通俗、幽默、可口,但一層一層抽絲剝繭,帶領讀者一步一步窺探明人的私密世界。因為整本書滋味香甜(輕鬆幽默;喜劇筆觸),以至於這個私密世界的悲劇性和驚悚性被沖淡了。悲劇和喜劇共同融合成本書的娛樂性,但這娛樂性又帶有相當的荒謬感(例如大雨天去露營、到鄰宅偷窺自宅等)。


*我覺得,本書的重點在娛樂,但保有相當程度的精緻性,主要是作者厲害的文字功力,能駕馭豐富的意象和處理無數的細節(有些細節非常專業),特別是女性心理的刻劃,這是本書最大亮點之一。全書並不賣弄複雜結構,敘述以順敘為主,倒敘通常是為了鋪陳必要情節,或為本書的懸疑性布局。結果就是:順敘讓本書「易讀」,倒敘讓讀者「意外」。本書的推理小說趣味,主要是作者讓讀者在享受易讀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撞到意外而形成。


*推理小說要寫得好(或小說的懸疑性要醞釀得好),細節的鋪陳,特別是草蛇灰線式的「伏筆」很重要,這部分本書大體上做得不錯,但不容易有更大的突破。主要是第一人稱敘述觀點的限制。這個觀點比「第三人稱全知觀點」來得綁手綁腳,理論上,讀者隨敘述者講到哪裡,才懂到哪裡。本書沒辦法太深刻也在於此。


*再者,敘述者是都市中產階級(也許是有錢階級,月入15萬贍養費!)家庭主婦,她的視野和觀點有限,何況她發現真相的過程,多是被引導、被交代、被說出。此外,本書的題材也是重要原因,這是一個都會家庭的生活性和通俗性故事,題材不夠巨構,時間不夠縱深’,地點不夠多變,劇情不夠複雜,加上敘述者的人設,種種原因使本書無法有太深刻的理蘊,但閱讀的娛樂感十足。


*不過,本書仍有安排兩大隱喻:一是大象,二是1/2。大象和「房間裡的大象」一詞可能比較沒有關係,因為缺乏「視而不見」的意涵。它對明人而言,可能是沉重的現實壓力;對女主角而言,可能是有名無實的婚姻生活。「洗大象」可能意味逐步了解真相(象相同音),其實也是在洗自己的滿懷疑情,最後讓自己「滿懷回憶卻又有一點希望」。至於1/2,作者處理的更細膩。雖然不斷強調1/2的是女主角,但明人更是1/2。1/2活在現實世界,1/2活在夢幻國度。他的悲劇是必須不斷在這兩個1/2之間穿梭,最後夢幻國度被現實世界戳破,兩個1/2相繼烏有。但無論大象或1/2,這兩個隱喻基本上只適用於男女主角,並不適用於其他人物。


*有兩個細節有待商榷:一是182頁,易科罰金,最低本刑5年,不是10年。二是230頁,女主角在11月7日收到都是亂碼和程式碼的email。當時明人應該在看守所,但看守所禁止手機和電子郵件通訊。因此明人這封email怎麼寄的,就難以交代。如果說他入獄之前就設定好,那更缺乏說服力,而且為何設定11月7日?


*如前所述,本書的心理刻劃非常精彩。而且我發現,作者似乎有意進行一種實驗,並且達到相當效果。這種實驗,我暫且稱為「第一人稱的變焦」(因為我不知道其他文學評論如何訂其名稱)。所謂第一人稱的變焦,是女主角口口聲聲表示自己對明人不在乎,這些事與她無關,一副很灑脫的樣子;但讀者實際上讀到的,卻是女主角非常在乎明人,非常關心這些事,從裡到外都放不開的樣子。這種「第一人稱的自我認識」和「讀者對第一人稱的認識」的落差,會產生很大的閱讀樂趣,因為能強化讀者體驗故事的自主性(雖然一切都在作者掌控之內),不過難度比較高。更高的難度,是「第一人稱理解的劇情」和「讀者所理解的劇情」產生相當的落差,等於是作者同時操作兩條線(敘述者和讀者)或兩大脈絡,讓它們互相激盪,這大概要「神級」的小說家才辦得到。以上略陳幾點心得,膚淺之處請笑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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