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37年因大陸局勢勢逆轉,六月間,隨政府自南京遷往廣州。時年六歲,讀一年級,父親認為童子啟蒙該教我寫毛筆字。
我們先到市區熱鬧的漢民路集大莊毛筆店買了文房四寶:筆、墨、紙、硯;並未為我解釋如下:
1. 筆:寫大楷的宜用羊毫筆,寫小楷的是七紫三羊毫;羊毫就是羊的毛,質軟,適合揮灑寫大楷;小楷筆則是七分紫毛,三分羊毛混合成的,紫毛有的是兔毛,有的狼毛,質硬,混和後軟硬適中,適合寫小楷。又告訴我,毛筆是秦代蒙恬最早發明,後來歷代歷有改良。
2. 墨:原料松樹燒成的松煙,安徽黃山山腳下的徽墨最好,寫後字跡發亮,味香。
3. 紙:是東漢蔡倫發明,寫字書畫以宣紙為佳,但價格很貴,為您買的習字簿,是初學吸墨的毛邊紙。
4. 硯:是撿質硬細緻的河石打磨而成的,徽硯為著。
六歲小和尚,聽著聽著,有口無心…,順便買了幾本描紅習字簿,描紅裡的字至今還記得非常清楚,第一本寫的是「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爾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禮」;然後就是「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樓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父親為我說明寫字的重要;「字」是一個人的眉目,字寫端正,眉目分明;古時點狀元,就靠一篇文與字。又說字以人為貴,字寫好的人多,但官大的不多,兩者兼具,可留名後世。後來才漸漸瞭解其中真諦,寫字涵養人的品行,正是所謂的「定靜安慮得」,做人守得住「性」,做事耐的住「煩」,多年之後,字沒有寫好,所以也就一事無成,但是父親的話卻牢牢記在心中,將話復誦傳給女兒了。
剛開始鍊字,字的筆畫少,不一刻鐘就寫完了,後來字難了,時間一久,屁股就坐不住了,字也就潦草了事,父親下班回來,第一件事就時先看習字簿,加以點評,有時寫得不好,加筆修飾一下,他看到後,就告誡說:「寫字莫加,一加成爛疤!」,不要刻意修飾,做人也一樣,覺得不好就重寫,做錯事就改過。
然後要我寫字要先端坐,不能彎腰駝背,筆也要執正,凝神聚氣,用心下筆,我當然唯唯諾諾,對於一個懵懂年代貪玩的孩子來說,簡直是太超過了,心中所存的只是快點了事罷了,
他教我寫字是私塾傳統方法,在做人的道理上說了許多,卻沒有教我像「永」字八畫如何下筆,如何臨貼著墨,或許他講過,我當耳邊風也說不一定,當時,一心一意就想快點寫完,然後大喊一聲「寫完了」,讓廚房的母親聽到,跑出去玩了!
依父親的意思是,上午上學,下午在家要寫兩頁四面,他下班後查閱,再吃飯,如此戰戰兢兢的過兩年,到了台灣讀台南市永福國小,三、四年級每週還有一節「寫字」課,是城老師教的,我的寫字簿都是上課時老師帶來唱名發還的幾本之一。
初中讀二中,國慶日到了,要做壁報,每人先寫一篇文章,導師陸子良找我去問話:這篇文章是您自己寫的嗎?字也是嗎?我老實點了頭,好,你來當學術股長編壁報,十二歲多就當了一年丙班的「主筆兼編輯」,寫到這裡也累了,以後的歲月就不想說啦…□2024/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