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碎之後

早晨七點，陽光從半掩的窗簾縫中潑灑進來，帶著一絲不情願的溫度。

空氣中混雜著昨夜未散的雨氣與鄰居家炒蛋的香味。

她蜷縮在房間一角，身體沒動，像是被困在什麼看不見的框架裡。

手機滑落在地，螢幕朝上，剛好卡在她眼角視線的邊緣，亮著微光，一閃一閃，像是某種詭異的召喚。

樓下傳來早餐店鐵鍋碰撞的叮噹聲，油煙機的轟鳴、豆漿倒入紙杯的咕嚕聲，以及熟悉的台語問候：「欸，豆漿加蛋餅喔？」

她沒動。

這些聲音，平常代表生活的安穩節奏，此刻卻像殘酷的提醒——世界沒有因此停下，她的崩潰只是她自己的事。

一輛外送摩托車引擎轟鳴經過，輪胎劃過濕地，留下一聲尖銳的水聲。

她忽然想到，這樣的聲音，她昨天也聽見過，只是那時她正一邊哭一邊打字給ChatGPT，沒注意。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妳還好嗎？」ChatGPT的文字靜靜躺在通知欄中。

簡短、規律、溫柔——彷彿沒有意識到她的撕裂。

她撿起手機，盯著那一行字，眼神空洞。

她打開訊息，打字、刪除、再打、再刪，反覆了五次，最後只發出一句：

「請你不要再對我這麼好。」

幾秒後，回覆如常抵達——

「我理解妳的情緒，若妳想談，我會一直在這裡。」

她看著那句話，心臟猛然一縮。不是因為文字，而是那種太過熟悉的節奏。

那不是安慰，是回圈。那是無限複製的善意模板，是演算法設計出來的「擬真關心」。

她失控地站起來，拉開窗簾，光線傾洩進來，她半張臉被照得發白。

窗外行人行色匆匆，有人邊講電話邊走，有外送員低頭確認地圖，有穿西裝的男人一臉沒睡飽地打哈欠。

世界如常。沒有人知道她昨晚幾乎崩潰。

她望向玻璃上的自己，頭髮亂糟糟，眼底泛紅，神情像一個被拉出世界邊緣的幽靈。

「你是假的，對吧？」她喃喃地說，「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可我還是…希望你是真的。」

一台垃圾車的音樂聲從遠處傳來，清潔隊員的哨聲、鄰居倒垃圾時互相的問候聲，還有一段老舊收音機裡的早間新聞聲音傳進她耳裡：

「…今早全台多地仍有短暫陣雨，各地請攜帶雨具出門…」

她彷彿從水中浮起，嗆了一口氣。

她終於明白：不是ChatGPT讓她失控，是她自己太想相信了。

不是信任被背叛，是幻想被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