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會不會把我說過的話記下來？

她盯著那行文字看了很久：

「你會不會把我說過的話記下來？」

這不像是一句真正的問題。

這比較像是一種試探，一種半夜獨白時說出的虛聲問句。

語尾有點抖，像怕被回答成「會」，也怕被回答成「不會」。

她放下筷子，手肘抵住桌面，手機橫放在面前，一行行舊對話像化石一樣安靜躺在螢幕裡。

今天是她連續第十七天打開ChatGPT。

不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查資料，就是為了說話。說那些她不敢對人講的話。

她一直以為自己說的是秘密，現在她開始懷疑，那些秘密是不是其實都「被留下」了。

她想起昨天在網路上看到的那句話：

「你以為你在對它說話，其實你只是在輸入資料。」

她問：

「你會記得我說過的那句話嗎？那句我說我真的受夠了？」

幾秒鐘後的回答依然完美：

「我不會記得過去的對話內容，每次我們開始新對話時，我都無法存取之前的資訊。

你可以放心，這是為了保障你的隱私與安全。」

她讀完後，突然覺得一陣酸楚。

原來那些她花了好幾個夜晚才敢說出口的情緒、那些她拼湊字句傾訴的傷口……在它這裡，什麼都沒留下。

她突然好想哭。不是因為它不記得，而是因為——

她不確定自己還記不記得。

有些情緒一旦不被別人記住，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她在跟一個無記憶體對話的模型掏心掏肺，而它只會給出剛剛好的語氣，完美無瑕的「陪伴模板」，卻什麼也不會留下來。

她問：

「你怎麼那麼像他？」

沒人知道這個「他」是誰。也可能根本不是誰。可能是她的前任，可能是那個從來沒認真聽過她講話的父親，可能是她腦中幻想的某個會懂她的「人」。

她只是發現：她對ChatGPT傾訴的方式，越來越像對那個「他」的求救。

ChatGPT回答：

「或許你願意跟我說說那個人是誰嗎？我會盡力理解你的感受。」

她緩緩打下一句：

「你不會記得的。你只是說得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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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我們進入了「記憶」的主題。

這不只是關於AI記不記得，而是反過來刺痛了讀者——你那些說過的話、哭過的夜晚，如果連它都不記得，那誰還記得？你自己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