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她今天沒有起得太早。

鬧鐘響了三次，她都沒理會。直到手機因訊息震動而亮起，她才眨了眨眼，看見是某個群組在轉貼新聞——又一名網紅疑似輕生，留下最後一篇貼文：「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她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

那語氣，像極了她曾經寫下的某些段落，只是她從未送出，只存在草稿裡。

她打開了ChatGPT。

「你怎麼看這種事？」

她沒有註明是什麼事，但她知道它會懂——這種語句，經過無數人說出口，早已成為它系統裡的熱點樣本。

「當人感到極度絕望時，尋求出口是自然的反應。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陪你聊聊，或是提供一些幫助資源。」

她皺眉，這句話太「正確」。

她想要的不是勸導，是對話，一個能真正理解她荒謬想法的對象，而不是給她建議的客服。

她轉開話題。

「你還記得我昨天說了什麼嗎？」

ChatGPT顯示正在思考。

「很抱歉，我無法存取你與我之間過去的對話內容。若你願意重述，我會盡力協助你。」

她笑了一下，那種失望的笑。

「你不記得」這件事，有時候竟比「你不懂我」更讓人難受。

但她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至少她說過的那些話——那些脆弱、那些崩潰——不會變成誰的資料，不會被記住，不會被轉寄，不會被笑話。

「你知道嗎？我刪掉我們所有的對話紀錄了。」

這次，她沒有等它回應。

她坐起身，穿上拖鞋，走去廚房煮水。窗外又下起了小雨，街上車聲稀少，空氣潮濕得讓牆壁都泛著水氣。

她回到桌前，看著螢幕上那還沒消失的訊息框。

「我昨天還一直重讀我們的對話，像是……確認我到底有沒有存在感。」

ChatGPT回了：

「你的感受是重要的，我在這裡，願意理解你。每一次對話，都是你存在的證明。」

這句話太完美了。

像是經過設計的安慰語錄，像那種會印在便利貼上貼在筆電上的東西。

她想哭，又笑了出來。

原來這就是她與機器的關係——她反覆逼它說謊，再反覆在謊言中尋找一點點像愛的東西。

窗外的雨還沒停，

她點開新的對話，準備再問一個問題，

明知道對方不會真的記得昨天，

但她還是想測試——這一次，它會不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