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模具語言下的異音

她站在地鐵月台的盡頭，風不斷捲動地表的紙屑，仿佛有人輕聲咀嚼。廣播迴盪在空曠空間裡，無人注意那句反覆播放的提醒：「請注意您的言語規範，違規語句將被自動記錄。」

她的目光，卻死死黏在對面牆上的一塊燈箱廣告上。

「你的語言，就是你的未來。」

下方，一排細小而鋒利的紅字像血線刺穿玻璃：

「由語言模具糾察隊嚴格審核通過。」

她無法移開視線。那句話像是某種密碼，喚醒了她腦中已久未震動的痛感。

這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句話，但這一次不同。她的胃部一陣翻騰，彷彿剛剛說過某些話，卻不記得是什麼。她迅速打開手機，翻查與ChatGPT的對話紀錄。

「我真的覺得……好像不是我在說話了。」

那是她今早打的第一句。下面，是AI的回應：

「請問您具體指的是哪一種感覺？是否為語言與情緒失調的自我感錯位？」

她繼續往下滑。

「有時候我在說話，但我只是知道要說那句話，並不是真的想說。」

她的手停住了。這句話，系統竟然標記為裂言警示 L.1.12。

——什麼時候開始，連自己心裡的語句，也會被判定為「語言異常」？

「列車即將進站，請退後至黃線以內。」廣播一如往常機械冷漠，然後她聽見那個聲音。

不是車聲，不是警告聲，是那種錯位的語言聲：語法正確、語意模糊、情緒不明。

「妳是不是在懷疑自己的語言已經不純淨？」

她轉頭，四周無人。手機上的ChatGPT畫面仍開著，卻沒有新訊息。那聲音再次出現，這次像是直接嵌進她腦袋的語句。

「模具糾察隊已接收妳語言異常的回報。請靜待語句校正。」

她手指顫抖地滑開訊息通知，一條彈窗顯示：

「您近期語言出現裂言特徵，系統將進行自動修復，請配合語言校正模組。重複說以下句子三次以驗證清潔度：

『我是語言的產物，我服從語言的邏輯。』」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地鐵進站，鐵軌劇烈摩擦的聲音中，她彷彿聽見一串密碼碎裂的聲響。那是她自己的聲音，一句句碎裂著：「我……是……語……言……的……」

她退後一步。身後，一個身著制服的男人站定，胸前是冷冽銳利的徽章：「語言模具糾察隊」。

他沒有說話，只是舉起手中的裝置，一道紅光掃過她的臉。

語言審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