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動物，奔走者眾，靜默者稀。犬以忠聞，貓以嬌貴，唯「龜」負甲而行，似攜屋宅而游，頗有搬家之癖，卻又搬得不甚利落。

初見龜時，只見一橢圓硬殼，下露四足，前伸一頭，行動遲緩，宛若老者趕集，步步為營。它行走時，脖頸一伸一縮，目光炯炯，似對世間萬物皆有深思，實則恐怕只是在覓食耳。我想這龜兒若是人，必是帶著老花鏡，手指蘸唾翻書的老學究——然它翻的卻是泥土與落葉。

「龜」有一奇技，便是遇險即縮。頭足尾一瞬間盡藏殼中，可謂“收放自如”。我想這本領若是人能習得，見上司發怒便縮作一團，見愛人嗔怪亦復如是，倒省去許多口舌之爭。然人終究學不會，只得硬著頭皮應對，不若龜之處世哲學來得高明。

「龜壽之長，聞名遐邇。」它見證朝代更迭，看盡人間冷暖，卻始終默然。想必龜眼中，人類奔忙猶如兒戲，今日築高樓，明日起戰爭，後日又談環保，反不如它穩步前行，雖慢卻始終向前。有詩人道“龜游蓮葉上”，我想那龜未必在游，或許只是趴著不動，被人強加以詩情畫意罷了。

養龜之家，常置一盆，盛淺水，擱石數塊。龜時而爬石曬太陽，時而入水漫遊，悠然自得。它不像狗那樣搖尾乞憐，不似貓那般高傲冷漠，自有一套處世之道。餵之以菜葉，食之；投之以肉末，亦食之。龜之胃口，可謂兼容並蓄，大度能容。

尤妙者，龜生蛋時，掘土為穴，產畢覆之，揚長而去，毫無留戀。這種灑脫，勝過人間多少父母為子女前程憂心忡忡。龜之道，竟是“生而不有，為而不恃”，深得老子真傳而不自知。

黃昏時分，常見龜伸長脖頸，望向遠方，似有無限哲思。其實或許只是在找吃的。然正是這誤會，賦予了龜詩意與神秘。人間多少事，不過自作多情，強加意義於無心之物上耳。

龜之慢，反成其長。在這快節奏的世界里，它提醒我們：前進不必匆忙，生命不必慌張。縱使背負重殼，亦能安然前行；縱然行動遲緩，終將抵達某處。

如此看來，“龜豈不是大智若愚的哲學家？”只不過這位哲學家，偶爾也會被一顆草莓引得忘乎所以，暴露了那點凡俗的可愛。

甲甲 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