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
O已經很多年沒有吃生日蛋糕了。幸好，她並沒有在意，生日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偉大事件。有些人喜歡開個生日派對，自己負責邀朋友、選好場地、做好佈置、自己說想要收到什麼生日禮物。在O的眼中，這種行為非常奇異，而且讓人感到不知所措。生日這件事，不應該是好朋友們記得，然後主動幫忙舉辦的嗎？為何最後要壽星親自出馬呢？
不過O也有辦過生日派對，那是她第一次在麥當勞過生日，有十幾個好朋友出席，大家吃著熱氣的薯條與各式各樣口味的漢堡包，她和朋友們一邊笑一邊聊天，互相幫對方拍下回憶照片。直到現在，O依然記得那些生日片段，但不記得那是幾歲生日了。可能是16歲，可能是18歲，她相信一定是20歲之前發生的事。
因為20歲之後，她便告訴自己，年齡不重要，生日不慶祝也無所謂。O的媽媽說：「不要慶祝生日！生日代表甚麼你知道嗎？生日代表你又老了一歲，又靠近死亡多一點，這種事要慶祝嗎？」後來，爸爸生日，媽媽生日，O和弟弟妹妹生日，都不再慶祝了。
生日彷彿是禁忌，是不值得歡喜快樂的事情。不過，O還是會出席朋友的生日會，每當她看著那個精緻的生日蛋糕，插滿猶如煙花的火光，心裡面便想起媽媽講過的話：「不能點蠟燭。因為你吹熄一支蠟燭，地府就會勾你一次的陽壽。」
小時候的O經常發著相同的夢，夢裡背景顏色像昏暗龐大的山景，在一道看似鐵閘的面前，有一條小樓梯，她並不認識的小女孩在那邊沉默地站著。每次夢醒了，O都有種很深很強烈的痛苦感——小女孩被遺棄了，從此沒有家、沒有親人也沒有未來。
被遺棄的人，會慢慢，慢慢地忘記自己生日。因為她不記得，而世界上的所有陌生人也不會幫她記起。那為什麼人會被遺棄呢？自從O懂事以來，就一直在心裡偷問自己的問題，但從來不敢向家人探問，深怕會掉進某個命裡被安排好的陷阱。至於那個夢，許多年以後，好像也遺棄O了，反而O卻把它像寶貝似的紀念著。
重複的生日過了一個又一個，現在的O漸漸想不起自己幾歲了，但她始終記得愛過的人的誕生日期，那些留在青春回憶裡的生日蛋糕，每當想起時又會再度亮起火花的蠟燭，照著那些她不再擁有的可愛人面。生命活得久了，也不代表可以把生活的挫折看透。
「你知道嗎／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冷酷的世界裡有人給你說／其實什麼都不需要怕／下一支花火／吹啦吹啦／吹啦吹啦」
註：原標題〈生日快樂〉，引自詩集《淡水月亮》p.136
攝影：陸穎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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