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任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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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休假日,南宮羽喜歡去海邊。她花許多時間讀海、讀沙、讀船、讀漂流木、讀貝殼、讀魚蝦、讀波光粼粼。這個習慣養成於少女時期,只要在外地唸大學的任翔放假,他們一定相偕去海邊消磨時光。
任翔是南宮羽的老哥,異父異母的老哥。他身材適中、膚色黝黑、熱愛運動、喜歡畫畫、擅彈吉他,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大男生。
他們的相識非常老派,他們是筆友。
沒錯,就是父母那一輩最流行的交友方式。
南宮羽交筆友不為別的,就為了練字和練文筆。在其他事情上,她可以前衛也可以搞怪,唯獨與文字相關的一切,她喜歡老派。
記得是十六歲的某一天,她寄出第一封給陌生人的信。在筆友網站登錄的名單裡,會選中他是因為他的名字有個「翔」字,與一個嚮往任意遨翔的人交朋友,似乎很符合貝努鳥自古以來的人際美學。
總之,南宮羽寄出了。很快地,任翔回信了。
他的筆跡跑跑跳跳,信的內容也不會枯燥,整體而言,瀰漫一股親切感。信末,他要求南宮羽下一封信寄照片過去。與一般女生千挑萬選也要找一張最漂亮的照片的心態完全不同,南宮羽根本不在乎照片好看與否,她隨手從書桌抽屜取出一張兩吋大頭照,連同折疊好的信紙塞入信封,寄給任翔。
任翔收到後馬上拆信,一看到南宮羽耗呆的大頭照,他狂笑不已。
「連這麼醜的照片都敢寄來的女生,真實到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一年後見面,任翔把收到照片的感言說給南宮羽聽。
南宮羽笑著說:「我本人沒照片那麼嚇人吧?」見了面之後,任翔發現南宮羽長得其實不醜。
2
「什麼事這麼好笑?」任翔無聲無息地來到身旁,南宮羽從記憶彼端回神。海浪拍打沙灘,幾隻海鷗乘風飛行。
「想到一開始我寄給你的大頭照啊!那時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把醜到爆的大頭照寄給你。」
「咦,這麼巧,我剛好帶來那張大頭照要還妳,妳可以留作紀念。」任翔從皮夾抽出照片。
「我實在很難面對十六歲的呆樣。」南宮羽把照片放入皮夾中。
任翔卻一本正經地轉移話題:「妳要我幫忙找的那個人,有消息了。」
「真的?!」
「嗯。」
「別賣關子,他到底是生是死?住在哪裡?」
「之前妳找不到他的原因全是名字的問題,他人在國外,用的英文名字是James Stuart。」任翔把國外客戶傳給他的資料遞給南宮羽。
資料上的照片確實是司徒錦沒錯,十二年不見,他變成一位成熟男子了。
「妳的司徒錦很爭氣,高二跳級進大學就讀,大二又跳級進研究所,去年他拿到文學博士學位,開始在美國知名大學教書,也常應邀至世界各地參加學術研討會。」
「什麼『我的』?他只是我的小學同學。」
南宮羽翻閱資料,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原來他活得好好的,太好了!實在太好了!」忽然間,她生起氣來,「是啊!他當然活得好好的,因為所有的災難都在我這兒發生,那些不擇手段的珍本書強盜都是衝著我而來的。」
「妳在嘀咕什麼啊?」
「我的意思是,終於可以把燙手山芋丟還給他。呵呵。」
「我跟妳說,他可是個有心人喔!」
「這話怎麼說?」南宮羽吸了一大口珍奶。
「司徒錦的博士論文主題是十一個詩人。」
「哪十一個?」喔,南宮羽突然意識到十一個詩人就是塔爾奇奇他們,她差點把珍珠噴到任翔臉上。
「妳好髒,奶茶噴到我的衣服了!」
「老哥,對不起啦!」南宮羽不小心嗆到,只好邊咳邊道歉。
這一幕似曾相識。
3
南宮羽想起以前曾帶高中同學邱子萱去任翔家玩,她有意介紹兩人認識,也希望他們能進一步交往。
那天,任翔穿著白襯衫牛仔褲,胸前敞開三顆扣子,戴著一條純銀項鍊,坐在房間的椅子上彈吉他。他彈了好幾首曲子給她們聽,邱子萱一副很崇拜任翔的樣子,而任翔也顯露出對邱子萱好奇的態度。
南宮羽心想:「成功了!」
他們開始約會。
任翔是個雙魚座男生,搞浪漫的事情他很擅長,也很會講溫柔的話語,他捧了一束紅玫瑰送邱子萱 ,又帶她看電影、吃牛排、最後在月色流淌的公園散步。
「然後呢?」隔天南宮羽打電話詢問,她急著想知道他們的進展。
「然後妳那位寶貝同學就一直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不走。」任翔嘆氣說。
「什麼意思?我不懂。」
「我也不懂啊!我看時間差不多了,想送她回家,結果她坐在那裡悶不吭聲。」
邱子萱坐在長椅上不走,任翔只好陪她。他頻頻看錶,心想這女生怎麼沒有門禁時間?他印象中每次跟南宮羽去看電影,一定要在九點前送她回到家才行。
他以為每個女生的父母都管得很嚴。
那晚,邱子萱不說話,繼續坐在長椅上,直到深夜十二點,才起身說要回家,任翔便騎摩托車送她回去。
沒想到幾天後,邱子萱主動來找南宮羽談這件事。
「妳老哥是處男嗎?」邱子萱真猛,一開口就問這種禁忌話題。
「我當然不知道啊!」南宮羽毫無概念。
「給他機會他還不懂得把握,實在浪費我的心思。」
「蛤?!」原來邱子萱如此大膽。
「算了!我和他可能不投緣。」邱子萱匆匆結束對話,不給南宮羽替任翔辯駁的機會。
下個周末,任翔放假回來,南宮羽在火車站等他。
「你是不是處男?」他一下火車,南宮羽劈頭便問。
「噗!」汽水從他口中噴出,「妳吃錯藥啦?」
「你好髒!汽水噴到我的衣服了。」南宮羽退後幾步,邊拍衣服邊抱怨。
「誰叫妳問這種傻問題?!」他戳一下南宮羽的頭。
南宮羽從任翔的頭髮一路看到他的球鞋,再從球鞋看回他的頭髮......
「笨蛋!如果這樣就能辨別是不是處男的話,我頭給你!」他甩起背包往前走。
「你還沒回答你是不是?」南宮羽追上去又問。
「少囉嗦!一起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