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幾天寫不出什麼,情緒細微得比如一小綹在指甲片旁掀起來的小皮,根還連著,稍微扯著會痛。
我們都忘記某些瀕死的樣貌,即使可能都貼近過。我小時候做過可怕的夢,到現在都記得。臉部漲紅,無法呼吸,像是在溺水的深海裡沒有了希望,全臉腫脹,背部滲水,眼睛瞇成不見。我跟著老師走近一床,我沒穿上隔離衣,老師示意要我別靠太近,我見到了阿嬤的臉,心疼得要人難受,正是我童年夢中的樣子,「但家屬不簽」老師嘆氣說,還以嗎啡吊滴於人間苦海。 . 解去另一位阿嬤身上綠色醫院袍子,我的同伴是護理長,身手專業,扶好讓阿嬤側身。我滿手塗油,手在整片掉屑的背脊上來回,我連指甲中都卡進了皮屑。我們把阿嬤擺平,重新翻身。唰的一眼,阿嬤閉眼流下了眼淚,好長好長的淚水。
「阿嬤,不要難過,妳喜歡嗎?我們還要繼續嗎?」我問。阿嬤點頭,眼淚流進我的手裡。結束後,護理長同伴低聲對家屬說,阿嬤吸收不佳,要有心理準備。一旁,總是日夜照顧,孝順的媳婦,哭泣了起來。我很想抱她,但選擇默默退離,就留給她和阿嬤更完整的陪伴時光吧。
也許慰藉了一顆即將臨別這世界的心靈,想到此,我比較能忍受悲傷。
曾與死亡這麼近。但當我們站在醫院之外,陽光又灑下。
後記: 護理長夥伴
Amy Chen,那天帶來了一瓶稀有的藍絲柏精油,美麗的藍色精油飽含天然烴,引起芳療師們一陣小騷動。藍絲柏精油來自澳洲,因為萃取方式具有專利,不是很常見。選了一張網路抓的藍絲柏樹圖片,作為此文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