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貨店老闆的福仔有一本帳簿,過去是記載著賒帳的金額,在提款機沒有這麼發達的年代,領錢還得跑一趟銀行,街坊鄰居間偶爾現金不夠,就會用賒帳的方式消費,我小時候偶爾也會用一句「跟爸爸算」來買東西。
如今其實賒帳的人少了,帳簿主要的功用,其實是記下那些來跟福仔簽大家樂的欠款,對於老人家而言,簽大家樂其實只是一種樂趣,在人生歸於平淡後,心中難得擁的小小期待。
對於年過半百的他們,離別彷彿生活日常,清淡的只需要用一杯茶的時間就能沖淡。
過年前的某日,一位附近的老鄰居來敲門,媽開門應答,只見兩人短短說了兩句後,媽便轉身回到屋內,外出的爸回來後,媽跟她說了一句:「秀枝阿過往啊!」
他倆相視兩秒,爸只淡淡的說:「阿捏喔,嗯」,隨後默默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放下茶杯後,宛如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說著方才外出的趣事,對於年過半百的他們,離別彷彿生活日常,清淡的只需要用一杯茶的時間就能沖淡。
晚飯後,爸外出散步,返家前經過對面的雜貨店,福仔正站在門口弄孫,兩人打聲招呼後,爸便開口說:「秀枝阿過往啊!」,福仔點了一下頭,輕輕發出了一聲嗯,隨及回到雜貨店內,坐在那張老舊的木製辦公桌前,拿出那本A4大小的帳簿,翻了幾頁來回搜尋,找到了秀枝的名字,上面寫著2000元的金額,福仔拿起一支筆,一筆劃過這行字,闔上帳簿後深深地說了句:「無欠阿啦」。
收起帳簿後,兩人開始閒聊,福仔打趣的說:「劃劃掉啦,阿謀到時來找我說要還錢」,幾個禮拜前身體虛弱的秀枝叫家裡晚輩帶她來雜貨店清帳,但因為身上帶的錢不夠,還剩下兩千元未結,已被病痛拖磨已近盡頭的她依然惦記著那筆帳,雖然最後的那兩千其實是福仔結掉的。
我想著福仔的那本帳簿,一筆一劃間記錄著平凡人生的歲月與日常,從為柴米油鹽奔波的青壯時代,到無所事事簽牌為樂的晚年人生,中牌的人在這欣喜若狂,去夜市買了一套過時的塑膠玩具說要送孫,沒中的人一笑帶過,人生經歷過的失望這點又算什麼,福仔一筆劃掉的秀枝,就此消失在這數十年他日日穿越的街頭巷尾,在這條街慢慢不會有人再提起他,他曾留下的證明只剩下福仔那本帳簿上隱約可見的字跡,有越來越多的名字會消失帳簿上,直到有一天這本帳本不再被記錄,闔上了他們的集體回憶。
靜謐的除夕夜裡,小巷裡隱約傳來作法會的鐘鼓聲,午時我緩緩燒著迎神的金紙,熊熊火光下看著這條似乎不曾改變的街道,子時我燃放鞭炮迎接新年到來,也象徵著迎神,我走到神桌前,心中默念:「請土地公公保庇厝內父母身體健康,人人平安,請太子爺保庇在外順心如意,成家立業」,祈禱結束後,我忽然想到「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句話,那些遺落的消失的,就讓年獸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