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願

2013年春天，我走了一趟大甲媽祖遶境的旅程，當時沒有太多想法，只是覺得好像蠻有意思的，上網做了一些功課，準備一些裝備，背上背包就出發，仗著我自認體力過人，也完全不擔心走不完，然而雖然我體力真的過人，但我的肉體依舊無法承受長時間的步行，讓我此行的第二天起就拖著腳底的水泡前進。

去程的最後一天，凌晨四點我從雲林土庫媽祖廟出發，我預計在中午前抵達新港，卡個好位子休息，由於身體已經適應了這樣的步行，腳底也慢慢恢復，我用非常快的步伐一路前進，在大甲媽的香路上，你常常會遇到可能腳程跟你差不多的人，你們就會開始併行，然後一路聊天，但這段路上我大概有三小時沒有遇到有人的速度可以搭上我的，直到忽然有人從後面叫住我「少年仔！你金猛喔！我從土庫一路跟你，攏追不上，終於追到你了。」

我們便開始了極速併行的衝刺之路，這位大哥年約四十，穿著一件尼龍運動褲，還有紮進褲內的排汗衫，他來自彰化，是個檳榔攤老闆，擁有四五間檳榔攤，一路上由於我太好奇檳榔攤，所以他跟我分享了他的檳榔攤經營學，大概因為我我台語流利，我們兩個聊的非常開心。
大哥問起我來走過幾次了？我說第一次，大哥說他是第二次了，由於我來走的理由是在太無聊，大哥便聊起了他是為何開始走的。

三年前，他的父親忽然倒下，驚慌之餘，大哥去了一趟大甲鎮瀾宮，他許下一個願望，如果爸爸好起來，明年他就來走一趟進香還願，後來爸爸的病情慢慢穩下來，但在三個月後還是不敵病魔在睡夢中辭世，結束忙亂的治喪後，他想起當初許下的願望，雖然最後父親還是離開了，但是在很安詳沒有痛苦的狀態下安息，也許是父親陽壽已盡，而讓他平靜過世，已是媽祖圓滿了他的心願。隔年他決定踏上這段還願之路，一個中年充滿草根味檳榔攤老闆，說起這段故事眼中卻充滿溫柔，口氣也緩和許多，我問起他怎麼今年又來了呢？他笑了一聲，說總覺得有一些什麼還沒完成，冥冥之中就又來走了。
我們一路同行，大哥每行經一間廟，一定入內點一炷香，口中喃喃自語三十秒後，插香並且投入一百塊香油錢離開，由於我只用進香旗簡單參拜，所以我都在廟外看著他的背影等他，我一次次的看著他重覆同樣動作，直到我們抵達新港，兩人都興奮地不得了，大哥此行只有時間走去程，再我們一同入內參拜結束後，就此告別，離開前大哥的表情彷彿放下心中一顆大石，露出一路上未見的笑容跟我說：「阿弟仔，你擱少年，人生啊平安就是尚好，厝內人是尚重要，欲好好孝順父母，好啦，有緣再相會啊！」

在廟埕看著大哥離開的背影，我忽然明白他這一趟所謂的未完成與冥冥之中，也許是他對亡父的思念，以及經歷離別後，對人生的重新體悟，他一路拜廟的喃喃自語，是他生活中無法放對人說出的心事與願望吧！
大哥離開後，我整理我的背包，發現一張一千元，是我出門前媽問我有沒有帶夠錢，我說怕掉所以只帶了提款卡還有幾百塊，他塞了一千元給我叫我帶著吧，然而我一路上真的沒花到錢，我拿著那張一千元走向廟方的添油香處，再加上我身上的八百元，用我爸媽的名字各自添了油香，工作人員說這些名字會在明天的媽祖祝壽大典上出現，我打了一通電話回家：「欸 ，你那一千塊我拿去添油香了，說明天會在大典後唸你們名字，保個平安吧！」

我似乎也在說著某些日常中不曾訴說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