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員時期無論是場上豐功偉業、抑或場邊剪不斷理還亂的風波,不可否認的是,邦茲(Barry Bonds)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自動聚焦鎂光燈。然而曾幾何時,他的名字只剩下每逢歲末時被眾人想起,而旁邊一定跟隨著某個百分比: 36.2% 、44.3%、56.4%......只要終極數字還未出現,慶典的煙火當然就沒有理由施放。
今年的數字是60.7%,想當然關注度遠不如「洋基隊長」基特(Derek Jeter)的99.7%,直到名人堂票選過了個把月、《The Athletic》記者巴格利(Andrew Baggarly)發表一篇專訪,當中這位傳奇全壘打王除了形容自己為四處遊蕩的鬼魂,更語出驚人地表示被聯盟處以極刑,那些別開的眼光才又暫時移了回來......。
大打悲情牌?
「我覺得自己就像鬼魂,在偌大的空屋裡遊蕩。」邦茲受訪時說道,「他們對我判了死刑,我的心如刀割。」
自2007年球季結束後恢復自由身卻慘遭30隊默契封殺,再到2016年擔任馬林魚打擊教練一季即遭開除,目前美其名為巨人總裁特助的邦茲,在聯盟唯一的舞台除了每年春訓為期7天的客座教練,大概只剩下例行賽進到包廂時,場邊鏡頭禮貌性地順道將其帶到外野的大螢幕上了。
因此,當各家媒體紛紛以「邦茲自稱遭MLB判死刑」等聳動標題來解譯前述專訪時,實在很難不讓人聯想他是有意大打悲情牌、藉此為自己在剩餘兩年的候選期裡多拉一些選票。
不過隨後邦茲就利用社群軟體公開澄清,「上周末在春訓營我花了些時間與作家巴格利聊打擊,談話的最後他問起名人堂一事,我敞開心胸分享對於這個主題的看法。不幸地,我的話被錯誤引述了,我的意思並非大聯盟對我判了死刑、也沒暗示MLB拒我於名人堂之外。我只是以自己在票選名單中還能待兩年,來自比還有兩年的無期徒刑,如果不能在期限內進入名人堂,就會因為從名單中被剔除、進而像是被判處了死刑。」
不久,邦茲又在原貼文下方補充,表示非常感謝巴格利撤掉原本的段落、且加上編輯註解,但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這件事,「我們的談話很長,這只是其中的一小段。」
不像以前?
時間回到那個週六午後,當巨人與白襪隊的練習賽開打後,也代表擔任客座的邦茲整個上午的工作暫告一段落,走回球隊休息室時,巴格利上前攔住了他,「嘿,貝瑞,我已經等了好幾個小時,希望你能談一談,就像從前的日子一樣。」
「不,沒有什麼從前了,一點都不像以前的日子了,一點都不像了。」
嘴上這麼說,邦茲仍表示他只是要進到休息室解渴,馬上就回來。但巴格利依舊沒有十足把握,畢竟球員時期受訪時不是草草回應、就是盛氣凌人的邦茲,鮮明的形象歷歷在目。
當邦茲果真拿著一瓶開特力走回來時,巴格利藏不住驚訝,當時他就知道邦茲願意談了,但他沒料到的是,在隨後的一個小時裡邦茲竟然願意聊這麼多。
就像主角說的,訪談很長,而且不只談名人堂。他與巴格利先聊到的是如何指導年輕球員,畢竟他面對的是一批受過不同訓練的世代,面臨數據化浪潮的襲擊,邦茲說:「對我來說一切都是新的,資訊就是資訊,我的意思是,你永遠會需要更多。如果你善用它,有什麼不好呢?但你不會想要變成機器人。上場後一切都有可能改變、電腦也都會消失,如果你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沒有常識或直覺,就會變得機械化。」
邦茲認為,如今以數據為導向的訓練方式的確對選手有益處,一切只是時代的觀念正在改變,「現在你可以繳出打擊率2成20、一季被K掉200次,敲出25轟,每年還是有人付你200萬薪水,但在我那個年代,如果你的打擊率只有2成20,你早就不在大聯盟了。」
被問及在觀念殊異下如何給予指導,邦茲自承不過度干擾選手,但也不會拿著平板看起數據,而是相信眼睛所看到的。話鋒一轉,他也強調球員們不該奢求,經過這位傳奇一番調教後,就能立刻迎來蛻變。「我的名字可不叫耶穌,所以如果你覺得改變能在一天發生,那就大錯特錯了。」
22年的生涯裡,邦茲說他和所有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自己總是刻苦訓練,純熟的打擊技巧都是如此而來,「對我來說,訓練就是一切、技巧才是所有。」
如果當初
那天邦茲光打擊就聊了40分鐘,當巴格利示意會關掉錄音機、問一些不那麼正規的問題時,「喔拜託兄弟,我們都知道這樣行不通的。」邦茲說道。
事到如今,對邦茲來說,沒有什麼是不能公開的,包括被棒球傷透了心這件事,巴克利如此解讀。
被問及名人堂相關問題時,邦茲不斷強調,能否入選名人堂這個議題只有當外界提及時會掠過心頭,「如果他們不想要我(進名人堂)就直說吧,然後一切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除了762轟與7座MVP等古今無雙的功勳毋須藉由一塊古銅牌匾來證明,文中提到,是就算進入名人堂,也無法將那顆破碎的心再填補起來。
邦茲以平緩語氣表示,自己不需要被歌功頌德,但他想要被視為球界的一份子,從孩提時代就把巨人休息室當作遊樂場、再到享受無數掌聲與噓聲的球員生涯,他無法想像,自己的餘生再與棒球無緣。
一旁正進行著熱身賽的球場不時爆出如雷歡呼,在巴格利眼裡,邦茲的身影似乎更顯寂寥,「我知道我在那裡做了什麼,我知道在那些線之間自己達成了什麼,」邦茲指著界外區的白線表示,「是在那些線之外,我應該要做點不一樣的事。」
訪談時,邦茲語氣難掩懊悔。很多人可能會聯想到他指的是終身無法擺脫的禁藥醜聞,但巴格利在文中點出,這位名將其實從未能坦然地談論這個議題,那天,他對記者鬆口的是,球員時期應該可以更和善、與媒體建立更好的關係,事到如今,他總算能理解很多時候記者不過也只是為了糊口飯吃。
現在的邦茲總算知道自我的內向特質與社交能力上的不足,當今球團都會為年輕球員提供應對媒體的課程,邦茲也好奇若自己當年事先接受這些訓練,會不會就少了一點遺憾?
但回頭想想,或許學了這些也只是徒勞,畢竟那些年上場前他都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才能在真正面對投手時、將一顆顆好球扛出場外,或許到頭來還是無暇撥出心力來面對媒體。
巴格利筆下的邦茲、那天在春訓基地受訪的邦茲,模樣已和昔日人們心中的邦茲大相逕庭,那個曾經狂妄、不可一世的巨星,歲月侵蝕的不只有外在容貌、還有個性裡的稜角,他變得易感、甚至顯得脆弱。
失落鬼魂
回到眾人每年固定關心的入龕話題,2015年接受訪問時邦茲對自己還有十足信心,當時他告訴《MLB.com》:「在我心裡,比起負面的想法,我是比較樂觀的,我相信他們最後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3年後,巨人終於退休了邦茲的25號球衣,教父梅斯(Willie Mays)也在典禮時公開拉票:「賜予他這個榮譽吧!他值得進入名人堂。名人堂是我希望他能得到的殊榮,我代表每個人的立場,請投給他吧!」而就在上個月,漢克阿倫(Hank Aaron)接受《NBC》採訪時也提到,有時要接受邦茲使用禁藥這件事是很艱難的,但仍相信邦茲屬於名人堂。
然而,從這回釋出的訪談中不難看出,走到這一刻,現在的邦茲反倒比較像是對整個聯盟探詢一個答案,「為何將我拒於門外?」而那扇門,與其說是名人堂的大門,毋寧更像是整個球界都讓他不得其門而入,不難想像曾經叱吒的天選之人會難以釋懷。
巴格利原本預期5分鐘的簡單談話,後來演變為1小時的訪談,結束時已經過了下午兩點,邦茲還沒吃午餐,餐廳的服務人員向他指了指冷食區的兩樣菜,只剩下那些了。
「喔,我可以的,有這些就夠了。」
足夠與否,或許早已不是這名「黯影巨人」所能置喙的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