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實力差距過於懸殊,一上一下地打滿五分鐘後,他倆便在這間廚房裡握手言和了。
達成停火協議的小屋,較之從前更顯溫馨,蘇敬收起拳頭,他亦放下了擀麵杖,轉而操起廚刀開始剁歐芹。
空氣裡瀰漫著洋蔥碎和蒜瓣的氣味,桌上擺了幾隻瓷碗,裡頭中西合璧,紅的綠的好不熱鬧。蘇敬甩了兩下胳膊,他看到番茄片上鋪了一層乳白的淡乳酪,誇獎說那顏色瞧著很喜慶。
「原來你們每天都這麼吃。」
「…… 有時候也簡單,隨手做個滑蛋蝦仁,她就能吃三碗飯。」
繞著這張木質餐桌,關於吃食的話題仍在繼續。
他們聊著天,聽到浴室裡的轟鳴聲也終於停了。醫生站在二少爺身旁,口若懸河地指導對方掄起小錘子砸豬扒,他說砸得越松,越容易入味。
那個時候,他嗅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淡香水味,便知道彼此之間的距離其實很近。
客觀一點說,至多只得半公分而已。
然而他聽著案板上咚咚作響的錘聲,卻覺得他們相距萬里,猶如江頭江尾那樣遙遠。他胸口暗暗地泛起了酸水,它越湧越高,直到堵住了他的喉嚨口。
◆◆◆
女病人心氣高,他又何嘗不是。
他從不認為在她身邊杵著是蹉跎歲月,但他記憶猶新,就在不久以前,他還陪著她,在她的臥房裡度過了數個難忘的美妙時刻。
把姜然哄睡著了以後,醫生就只會盤腿坐在床頭冥想。
他呼吸粗重,他想和這姑娘縱情狂歡,徹夜不眠。他幼稚地以為,自己仍可以像從前一樣揩她的油。
無奈就在那千金難求的一瞬,他突然生出了一點點尊嚴感。它是如此幼小潔白,不堪一擊,周潛一看便知,這晶瑩剔透的好東西,並不常在周家的族譜裡出沒。
它在暗夜中悄然滋長,見過了黎明的希望,再被現實殘忍地碾成汁,讓一陣風給吹乾了。
它苦苦的,慘慘的,看起來和他的富貴人生路毫無一絲瓜葛。他不是她的好狗,但他亦會傷心難過。他與她度過了昨宵與今宵,他意猶未盡,竟然試圖與她再續一續明宵。
◆◆◆
他想,她一定是忍無可忍了。
否則她那麼一個柔軟易折的好姑娘,怎能狠下心來當頭敲他一棍子。
那天周潛做了一桌子好菜,趁著酒足飯飽,他說自己一回國就著手準備申請事項,假如面試通過了,出任務一走至少就是一年。營地條件艱苦,難免停水斷電,大家恐怕不能經常聯繫。
他兩眼泛光,深情地問女病人是否也會想念他。
在發現她並無什麼強烈反應之後,他搖身一變,搓著手旁敲側擊地提醒,倘若沒有他暗中協調,單憑他倆輪流打樁的強度,她早就是五個孩子的媽了。
「周潛,我們還是趕緊洗洗睡吧。」
「...... 」
「做什麼這樣看著我。」
「你把話說清楚。」
「...... 我怎能不想念你。不僅僅是我,你要是走了,他們也會非常想念你...... 可我明天還要早起趕火車,不如等晚上回家了再詳談這個事,你看好不好?」
周潛的臉垮了下來,他嫌她打官腔,是個吃飽了就過河拆橋的壞女人。
他說,既然她不肯聽他的肺腑之言,這世上自然有人肯聽。姑娘眨著求知若渴的眼睛,抓起電動牙刷往嘴裡捅去,她邊點頭,邊含糊地問他世界之大,不知究竟有誰會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