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與他車廂中私奔般戀愛,再擠迫都不放開。
祈求在路上沒任何的阻礙,令愉快旅程變悲哀。
連氣兩次,綠燈都過渡了,與他再愛幾公里,
當這盞燈轉紅便會別離,憑運氣決定我生死。
祈求天地放過一雙戀人,怕發生的永遠別發生,
從來未順利遇上好景降臨,如何能重抬信心。
然而天父並未體恤好人,到我睜開眼,無明燈指引。
我愛主,為何任我身邊愛人,離棄了我下了車,你怎可答允。
《少女的祈禱》
捷運快到達半灣東時,音然說道:「Mandy不如你今晚嚟我哋屋企過夜丫。」
「唔好啦,咁臨急臨忙嘅話,會打擾到Uncle、Auntie,同埋今日我都好攰啦。」我答道。
「係咯,小音,Mandy唔同你丫,平時好少企咁耐同行咁多路。你呀,次次過夜都要Mandy陪你玩到咁夜,成日搞到佢第二朝都無乜精神…」Hugo說道。
「得啦得啦,阿哥,知你驚Mandy攰啦!」音然先是不忿,然後調皮地問道。「不過你唔覺得Mandy唔夠瞓個樣仲可愛啲咩?」
「番到屋企,記得打電話俾我呀。」Hugo沒有理會音然,囑咐我道,面有點紅。
「嗯。」我點頭答道。
回家路上,想起我讀中五時,我和我的父母從水天圍搬到半灣。如果當年沒有搬家的話,大概我的父母也不會因為車禍過身,大概…
回到家中,打開電視,NEW新聞播放著警察在水城區,發射催淚彈和橡膠子彈驅散示威者,連記者也被射中了。正當我準備關掉電視機,上床睡覺時,突然看到電視機屏幕的右邊寫著:「即時消息:方朗站出現一群紅衣人,襲擊列車上的乘客。」
當我見到這則新聞,非常擔心Hugo、音然、Samuel、阿Ling的情況,嘗試致電給他們,但全部都沒有人接聽。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手機上幾乎同時轉來音然和阿Ling發給我的訊息:
「Mandy,快!快啲過嚟皇后醫院,阿哥啱啱入咗手術室!」
「Mandy快啲過嚟皇后醫院,唔好搭捷運或者巴士,飛的!」
當我上了的士,就不停低聲地祈求著:「爹哋,媽咪,你哋響天上面一定要保佑Hugo同Samuel無事呀。」
到達醫院後,首先見到的,是在急症室椅子上坐著的阿Ling。
「阿Ling!情況點呀?」我焦急地問道。
「Samuel帶住我衝咗出嚟,受咗啲皮外傷,而家響分流站等緊,Hugo就…」阿Ling欲言而止。
「Hugo點呀?!」我急了,把阿Ling的膊頭按得緊緊的。
「Mandy你冷靜啲聽我講,Hugo佢為咗保護扭傷咗腳嘅音然,雖然佢同Samuel一樣都識泰拳,但雙拳難敵四刀,俾啲紅衣人斬到好傷…」阿Ling說到最後時,大概是想起Hugo的情況,就哭了。
「等等,你同Samuel衝咗出嚟之後,無去搵警察幫手咩?」我不解地問道。
「警察?哈哈哈!!!哈哈哈!!!」阿Ling一聽到我說警察二字,就開始瘋狂地大笑著,聲音大到整個急症室的人都望著我們。
阿Ling冷靜下來後,開始說著在方朗站的經歷:「當我同Samuel衝咗出嚟之後,響天橋見到有三個黑帽子,梗係即刻嗌住佢哋,諗住搵佢哋幫手啦,點知佢哋越嗌越走!Okay我當佢哋見到咁多紅衣人淆底嘞,點知打911打極都打唔通!好啦!咁唯有試下打去方朗警署啦!你知唔知個仆街竟然講乜呀?!」
我搖頭,但我估計是令阿Ling很憤怒的回應,因為我認識她這麼久,從未聽過她說一句粗話。
「佢竟然話『驚就唔好出街』!跟住個冚家鏟仲收埋我線!」阿Ling憤怒地說道。
我腦袋完全停頓了,完全想不到任何反應。
「唔好理我同Samuel住啦,你去睇Hugo情況點先啦!」阿Ling見到我嚇呆了,就說道。
「嗯。」我答道。
到了手術室門外,音然一面憂心,但沒有流淚,只是說Hugo為了保護她,所以被紅衣人劈傷了,背部被劈得連骨頭都見到了。
在我到了皇后醫院後大約十五分鐘後,Hugo和音然的父母也趕到來了。
「點解會搞成咁㗎?我得一粒仔㗎咋!」Hugo和音然的母親大哭大喊著,我也忍不住哭了。
「阿媽你唔好咁啦,阿哥仲做緊手術,同埋你仲有我丫嘛。」音然走上前,嘗試安慰道,他們的父親則面無表情地輕按著妻子的肩頭,以防她太過激動。
「唔好掂我呀你!唔係你,你阿哥就唔會搞成而家咁!」他們的母親把手一揮,推開了正在走過來的音然。
又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手術室的燈依然亮著,我去了洗手間一趟,經過後樓梯門口時聽到一絲微弱的男人哭聲,我把防火門推開少許,看見Hugo的父親正在合十,雙眼緊閉,臉上帶著淚痕。
「上天保祐,一定要保祐Hugo大步檻過呀!要我短幾多年命都得!」
我心一酸,輕輕把門關上,掩著面又哭了。
大約一小時後,手術室的燈關上了。
「醫生,我個仔情況點呀?」Hugo和音然的母親急切地問道。
醫生搖著頭說:「對唔住,我哋已經盡咗力。佢雖然而家暫時清醒番,但因為之前失血過多,導致身體各個器官出現衰竭症狀。等陣推番佢入病房之後,你哋就去見佢最後一面啦。」
「哇!!!」聽到醫生帶來的噩耗,我和Auntie幾乎同時大哭了,Uncle在旁邊安慰著她,音然則在我旁邊掃著我的背。
「阿爸,阿媽,對唔住啦,以後孝順唔到你哋,仲要你哋白頭人送黑頭人。」Hugo有氣無力地說道。「小音,Mandy,你哋要堅強咁活落去,要同班人鬥長命呀。」
「Mandy,如果你之後遇到鍾意嘅人,就忘記咗我啦,唔好俾過咗去嘅人綁住。」Hugo說著說著,眼皮快要合上。
「唔好!Hugo!我唔要你走!」我哭道。
Hugo淡淡一笑,沒有回應,大家都知道死神的鐮刀臨到了。
「仔,放心啦,我同你阿媽會照顧自已啦!」首先留意到的,是Hugo父親。
「仔,放心走啦!」Hugo母親一邊哭,一邊說道。
「哥,小音會幫你照顧Mandy啦。」音然沒有哭出來,只是眼眶也紅了。
「Hugo,你放心啦,我同音然都會堅強咁活落去。」我邊哭邊說,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過了一會,Hugo的手垂下來了。
「Hugo!」「仔!」「哥!」
安頓好Hugo的後事後,各人都準備回家。離開醫院前,我到洗手間整理一下儀容,正在回想著和Hugo的往事時,外面突然傳來爭吵聲。
「一日最衰都係你,係都要帶阿哥出去乜鬼遊行!而家好啦!個阿哥都俾你累死埋!正一佗衰家!」音然的母親高聲地埋怨著。
「阿哥啱啱先走咗,你係咪要逼死埋我先安落丫?」音然反問道。
「Auntie你唔好咁樣,音然你都冷靜啲。」聽到他們的爭吵,我衝了出去,嘗試調解。「唔關音然事,係我同Hugo講,話想出去見識吓遊行。」
「你唔好幫住佢啦,萌惠,我同我老婆由細睇到你大,點會唔知你性格丫?如果唔係音然教壞你哋兩個,點會無啦啦走咗出去遊行喎?」音然的父親分析道。「你同希古呀,一向都唔係好理政治嘢嘅,點會突然間想去喎?」
「你不理會政治,政治也會找上你,邊有得避丫?」音然反駁道。
「嗱,你依啲咪就係比網上啲人洗咗腦囉,睇吓你啲諗法幾咁天真,幾荒咁謬丫。」音然的父親續道。
「你阿爸就講得啱啦。」音然的母親點頭同意。
「好丫!既然你哋兩個咁唔鍾意我,咁就脫離父女母女關係啦!」音然衝動地說道。
「啪!」一道清脆的聲音,原來是音然的母親走上前,摑了音然一巴。正當她想摑第二巴,音然又準備反擊時,Uncle拉著了她的手,我則上前阻止音然。
「好!我走!」音然轉身離開。
「走丫!走丫!走咗就唔好再番嚟啦!」音然的母親怒道。
「Uncle,Auntie,我會睇住音然㗎啦,佢同Auntie都需要啲時間冷靜吓,聽朝再聯絡啦。」我小聲地對她的父親建議道,就跟著音然走了。
「咁麻煩你啦,萌惠。」音然的父親說道。
音然很堅強,從我到達醫院,一直到與自己的父母爭吵,都只是眼泛淚光,沒有流下過一滴眼淚。
此時的我不知道,這段爭吵,竟是音然和她父母最後的對話。
我亦不知道,這段爭吵,日後會成為壓垮音然的最後一根稻草。
為什麼生世間上,此間許多哀與傷。
為什麼爭鬥不絕,歡欣不永享。
問為何人存隔膜,顏面無真相。
問哪天可找得到,理想中的烏托邦。
為什麼淒冷孤寂,輕飄飄像無力。
為什麼不見光亮,飄渺沒形象。
在目前如何風光,仍是泥中葬。
沒有牽走一根線,那許依戀臭皮囊。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