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洋帶著小宛往高曉甜把頭扔出去的地方四處尋找。花圃草叢裡都翻過,就是沒看到她的頭。
「奇怪……到底丟到哪裡去了。」陸以洋到處翻找,已經過了中午,鐘聲響起之後,校園裡變得安靜。
翻翻找找的也花了將近一個小時,他累得直接坐在路邊花圃旁。
長長的吁了口氣,心裡擔心春秋不知道回來沒有,他拿出手機,打了個簡訊給葉冬海。
如果春秋回來了,冬海應該會打電話告訴他才對。陸以洋覺得應該買隻手機給春秋帶在身上才對。
他抓著手機用手背支著臉,坐在那裡想最近一團混亂的生活;先是遇到小宛,再來是火災,然後是小良,現在是高曉甜。雖然送走了小良,但也並不是能開心的事,而小宛的事都還沒有一點眉目。
陸以洋有點沮喪的坐在那裏,看著小宛在前面晃來晃去,思索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幫助她。
不時有人三三兩兩的從他面前走過,他盯著小宛發呆,只見小宛突然停下閒晃的身體,就算她沒有頭,她還是像「看見」熟人似的快速轉身。
陸以洋怔了怔,小宛已經跟著剛剛從他面前走過的路人身後走去。
「小宛!」陸以洋呆了下,下意識就開口喚她。
那個人卻像被電到一樣馬上回頭找尋聲音來源,陸以洋愣住,想著該怎麼辦,四周又沒任何人他要解釋他是在叫誰。
「啊……那、那就這樣……晚點見。」靈機一動,他手機正好拿在手上,隨口說幾句假裝按掉手機。
那個人盯著他半晌,像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把原本緊繃的肩膀垂下。
陸以洋望著他的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而那個人也許是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突兀,跟陸以洋抱歉笑笑就轉身離開。
陸以洋忙站了起來,如果這人跟小宛有關係的話,他不能放過。
「請問。」陸以洋急忙開口。
那人回頭看他,大約三十多歲,也許是哪系的助教。
「學長,我是路痴,還搞不清楚路怎麼走,學校好大。」陸以洋覺得自已的藉口很蠢,所以傻笑了起來。
那人也笑了出來,「你哪一系的?要去哪裡?」
「我、我農化的,我找不到系學會,學長指路指半天我就是找不到。」陸以洋想起系上學長常開的玩笑,自己裝成大學部的應該還騙得了人。
「喔,你們系學會搬過大樓,農化的高年級生常常開學弟的玩笑,你新生吧?」那個人笑著指給他看,你直直走,第三條路右轉的大樓進去一樓就可以找到你們系學會辦公室了。」那個人漾著親切的笑容,指路給他看。
「第三條是嗎?謝謝學長,請問學長是哪一系的?」陸以洋努力保持笑容,雖然已經研一的他被認為才大一是常有的事,但還是常常有想打人的衝動。
「我是獸醫系的助教,下次再找不路到可以找我,獸醫系很好找,就在後門進來第二棟,常常有羊跑出來那裡就是。」那人微笑著打開他的背包,「我們系上回辦活動有製作學校地圖,我給你一份好了。」
「太好了,謝謝學長。」陸以洋笑著道謝,心裡帶著點抱歉,欺騙了這位親切的學長。
就在那個人抽出地圖的時候,他包包裡的皮夾掉了出來,陸以洋伸手去幫他撿起來遞給他。
「謝謝你。」那個人笑著接過錢包的時候,陸以洋稍微碰到了他的手,只是一瞬間,像3D影片似的眼前突然出現畫面,雖然是同一張臉,神情卻完全不同。
那是一張極為忿怒的臉,近到能感受到他極近狂暴的情緒,扭曲嘶吼著,伸手朝他打去,他可以感覺得到那隻手揮過來的力道。
「啊───」陸以洋叫了一聲掩住臉突然蹲下來。
他喘著氣,意識到這是幻覺。他滿是驚懼,心臟還在狂跳,喘氣不止,伸手抓著胸口的衣服,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要緊吧?」那個人蹲下來扶住他的肩。
「……唔……」陸以洋有點害怕,眼前的臉雖然親切帶著擔憂,但是他剛剛看到的卻完全不是這樣,他突然發現到那不是幻覺,那也許是過去曾發生過的事,他感受到的是小宛的經歷,這個人認識小宛,而且那樣打過她,也許……也許就是這個人……
「我、我沒事,我有點……中暑……」陸以洋胡亂找了理由站起來退了二步,「謝謝學長,我先走了。」
說完他拉著小宛的手飛也似的跑離現場,深怕那人會追過來。
直到跑過校園另一頭,他回頭確認了半天,確定那人沒有跟過來才鬆了口氣。
「嚇死我了……」陸以洋攤在路邊的長椅上,「萬一是殺人魔怎麼辦……」
稍微平復了下心情,想著剛才那個親切的人,怎麼想也不像是殺人狂還是砍頭魔。
「不行,人不可貌相,連續殺人魔看起來都很正常。」陸以洋回頭看小宛,有點沮喪最後還是沒找到小宛的頭,左右看看,發現他跑到園藝系溫室附近,平常也很少人來。
陸以洋遲疑著問道:「小宛,妳認得那個人嗎?」
小宛的頭不在無法回答,但她慢慢朝陸以洋走過來,緩緩的伸出手來。
陸以洋猶豫了半晌,還是伸出手去握住她的,他還以為會是跟剛剛一樣的幻覺,但是感覺卻完全不同。
他像是被扯進一個異世界似的,他看見剛剛那個人,怒氣沖沖的指著一個漂亮的女孩怒罵。
陸以洋覺得自己好像就站在現場,但是卻是隱形的旁觀者。那個女孩只是哭著,披散的長髮和滿臉的淚痕,哭得柔腸寸斷令人心疼,但那個人只是不停的吼叫。
陸以洋仔細看了半晌,才確定那個漂亮的女孩就是小宛,他倒吸了口氣,那麼漂亮的女孩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
那人像剛剛一樣揮起了手,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下去,小宛被打倒在地。
「不要打了!」陸以洋大叫著想阻止他,當然是撲了空,再回頭的時候,場景已經變了。
四周一片漆黑,那人趴在地上,努力的像在挖什麼,陸以洋吞了口口水,慢慢的走過去,他仍是一臉氣忿,又像是傷心。陸以洋近看才發現他是在埋什麼,很努力的把土填起來,很用力的,像是在發洩什麼似的。
陸以洋覺得有些害怕,他看著四週,這個場景像是在學校,好像就是園藝系的溫室……只是這裡是二年前才蓋好的……所以這個人……這個人殺了小宛……然後把小宛埋在這裡嗎……?
所以小宛才會在學校裡遊走嗎?他愣愣的想著,一回頭場景又變了。
他看到小宛在哭,很傷心一直掉著眼淚,就這麼坐在地上,白色洋裝沾了灰色的泥土,陸以洋很想安慰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就在他伸手想叫她的時候,她突然回頭望著自己,然後在下一瞬間滿臉驚恐。
陸以洋伸出的手一頓,正想開口叫她不要怕,不知道什麼東西穿過他朝她揮了過去。
他可以感覺到鮮血灑在臉上,而她驚恐的表情凝在臉上,優美的頸線就這麼從中被切開。
她連開口尖叫都來不及,陸以洋卻替她大叫了起來,他退了好幾步站不住的跌坐在地上,這才看清楚穿過他的是一個男人,手上抓了把滴血的斧頭。
血一滴一滴滲進土裡,小宛的頭顱滾落一旁,圓睜的眼裡有著血絲,臉上還帶著驚恐的神情,從頸子滲出來的血灑落滿地。
「不要─────────」陸以洋用盡全力大叫,然後有人拉住了他的手,一把將他拉出這個情境。
他跌坐在地上,喘著氣哭泣顫抖無法起身。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知道哭了多久時間,他只能重覆問著為什麼。
直到一雙手撫上他的臉,強迫他把臉抬起來,他看見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很美很清澈的眼睛。
「沒事了,把剛才看到的都忘記,都忘記就沒事了。」
聲音很溫柔很舒服,陸以洋覺得恐懼慢慢離開他,不由自主的喊出聲來,「……春秋……」
接著,像是從夢中突然清醒一樣,他眨眨眼茫然思索自己為什麼坐在地上,為什麼感到悲傷,像是早上醒來忘記剛剛夢到什麼似的。
他在原地呆了很久,然後想起來剛剛發生什麼事,但是他只記得他看到那個助教把什麼埋在土裡……其他的就想不起來了……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愣了好幾秒。
「你是白痴嗎?」
「唔……我……」陸以洋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要回答什麼,也不知道這人幹嘛罵他,不過他想起來這人是昨天在家樓下遇見的,那個跟春秋長得很像的人。
「外行人也敢做這種事,冬海和春秋沒教過你離這些東西遠一點嗎?」杜槐愔沒好氣的開口。
「嗯……對不起。」陸以洋道了歉,雖然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道歉,他對剛剛發生的事還很不是很清楚,他抹掉臉上的眼淚,發現自己還站在園藝系的溫室前。
杜槐愔也沒再理會他,只走過去朝小宛伸出手,語氣變得溫和,「原來妳在這裡,跟我走吧。」
小宛緩緩的伸出手,讓杜槐愔拉著離開,陸以洋怔了怔,連忙起身追上。「你要帶小宛去哪裡!?」
「關你什麼事?」杜槐愔回頭看著陸以洋。
「小、小宛是我、我的朋友,我答應要幫她的。」陸以洋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做什麼的,但是他就是不放心讓小宛跟別人走。
「朋友?你想幫她?」杜槐愔笑了起來,像是在嘲笑他。
陸以洋不喜歡對方的態度,朝小宛伸出手。「小宛!我們回去了!」
小宛遲疑了會兒,居然放開杜槐愔的手,朝陸以洋慢慢走過去。
杜槐愔挑起眉,從外套口袋掏出了菸,點了火深吸了口才開口,「你想怎麼幫她?」
「我還不知道。」陸以洋緊抓著小宛的手不放,臉上充滿警戒。
杜槐愔笑著,不知道是笑他不自量力還是什麼,「真有勇氣。」
杜槐愔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朝陸以洋扔過去,那張名片就這麼掉在他腳邊。「那就隨便你,不行的時候就來找我,別給別人添麻煩,也別再做剛剛那種蠢事,今天算你運氣好,我平常可是不會幫這種事。」
說完轉身就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嚀他,「別讓春秋冬海知道,不然就保不了你這個小女孩,名片不要就丟了,也別給他們倆看到。」
陸以洋不自覺得點點頭,看著他離去。他彎腰撿起那張名片,上面只有對方的名字和電話。
「杜槐愔。」他輕輕唸著,猜想這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稍微冷靜下來之後,慢慢想起剛剛發生的事,他彷彿忘記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只記得那個溫柔的聲音叫他忘記,於是就真的想不起來了。
陸以洋鬆了口氣,心想幸好忘記了,但又苦惱忘記了要怎麼找線索呢?
陸以洋猶豫了半晌,決定還是先離開這裡,今天遇到太多事了,他必須先消化一下才行。
陸以洋想著不知道夏春秋回來了沒有,揮手跟小宛道別,叮嚀她別跟陌生人走後跑出了學校。
「真有趣的小鬼。」
杜槐愔其實沒有走,他手上捧著東西站在不遠處安靜看著,考慮是要先把小宛帶走還是再觀察看看。
他走近小宛,把她的頭遞還給她,語氣溫和,「來,妳的。」
小宛伸手接過,開心的把頭接了上去,頸子有膠帶留存著,杜槐愔笑了出來,「膠帶?虧他想得到。」
「妳不想跟我走嗎?留在這裡不無聊嗎?」杜槐愔溫柔的撫開她貼在臉上的頭髮。
……我……我想……留……下來……
「是嗎?那就留下來吧。」杜槐愔摸摸她的臉,笑著看她慢慢走在校園裡。
他深吸了口氣,用力的甩甩頭,「……真是討人厭的感覺,都是那個白痴小鬼。」
他再點了支菸,用力把菸吸進胸腔裡,驅走那些討厭的感覺。他已經很少這麼做了,這是春秋的專長不是他的,雖然他也能帶走那些恐懼,痛苦的感覺和記憶,但這些東西都得由他自己消化,他討厭讓別人的哀傷和情緒佔滿他的身體,因此他從來無法想像春秋怎麼有辦法做這種工作十來年。
甩了甩頭,他的鷹恰巧飛回他肩上,他伸手輕撫著他的鷹。「我們回去吧。」
帶著他的鷹走出校園,他還能感覺得到春秋的哀傷和痛苦。他下定決心,如果過了十二點葉冬海還沒能找到春秋的話,他就要帶走春秋。
至少,不能再讓春秋過那種生活了。
「到時候,就算是奶奶也不能阻止我喔。」他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誰聽的,然後漫步走出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