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熊先生的微妙日常4-2：會議的陰影，陰影後的光合作用
編輯嚴選
2020/12/23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你所在的會議是不敢多言的一言堂，還是鬧哄哄的聊天室呢？
上司冗長的致詞讓人發睏，流水線般的流程一步步推動光影方位。
無論是被烏雲壟罩，還是被口水淹沒，最終的結論與原先的設想相差不遠，不具推展進度功能的會議有意義嗎？長期處在陰影下的熊先生已習慣裝成枯木閉口不言，但這裡的陽光似乎比他想像中的還強……
下一整天的雨總算停歇，但烏雲仍持續覆蓋住大半的天空。
進入寧靜狀態的辦公室，只剩下少數幾名主管人員留在位子上在加班。
身為小組長的熊先生也在其中。
不過他留下來倒不是因為要加班，他這次純粹只是在發呆。
桌面上擺放一盒黏上粉紅緞帶與蝴蝶結的白色小禮盒，禮盒裡面裝著一隻製作細緻的可愛小熊布偶，布偶旁邊有鑰匙圈與掛繩。
那是他打算送人的禮物，但他此時的視線卻不在上方。
趴在桌上，眼神飄向遠方，熊先生雙手撐住臉頰靠在桌面上發呆。
老舊的空調時不時在冷氣的出風口發出雜音，熊先生的思緒跟著飄向從前待在原部門時的回憶。那是會議裡常見的吵架場景，那時的背影音也是空調發出的雜音……
「不對，我覺得那樣做不行。」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這麼會就你來做啊！」
當時部門裡業績好的人都聽不進別人的話，會議很容易陷入令人不愉快的爭吵氛圍。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
「不然是什麼意思？喂！大熊，你來說說看，看這項提案你覺得怎麼樣。」
每當兩邊爭吵時，其他的人大都選擇沉默觀戰，而他，卻是那個總是迴避不了的夾心餅乾。
「我？我覺得…‥」
就算不想開口也會被逼著發言。
「你一直都是那樣想的嗎？呿，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然而，不管他站在哪一方都會遭殃。
雖然已習以為常，但是他每次仍止不住身體的顫抖。低著頭，握緊拳頭，他咬緊牙根忍耐一次又一次的會議。由於經驗與工作能力都不如人，所以只能任憑上司與同事將脾氣發在自己身上，即便出包的錯不在他身上也一樣。
「這些話你應該早點說啊。如果早點知道的話就不會出錯了。」
「我……」我早就說了啊！可是你們都沒在聽我說話啊！
將反駁的話悶在心裡，對於那些他早就提醒過可能會出問題的細節，熊先生不打算在事後又說一遍。那樣於事無補，而且實際上也沒有人會真的認真聽進去。
對於開會這件事，他已經認清自己的處境，也認命了。
「唉……」
嘆了口氣，熊先生盯著會議室的方向呢喃：「現在就只剩等兔歐出來。等她經過的時候把小熊交給她，然後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今天三巨頭好像都比較晚下班。該不會……是因為有會議的關係？」熊先生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時針落在七與八之間。「亞白跟阿柱都在七點出頭就離開了。阿季該不會要跟兔歐談到八點吧？」
搖搖頭，熊先生反駁自己的推測。「不，依照阿季的個性，她如果要長談也會選隔天早上再談。就算是急事，也會先放人出來吃完晚餐再談。」
現在是什麼情況呢？熊先生有點擔心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即便都待在同一間辦公室也會有各種意外發生的可能性。
腦袋閃過被不明人士襲擊、食物中毒、被人下藥、出現肺炎症狀等想像畫面，熊先生緊張地狂抽衛生紙擦汗。「應該不會那麼恐怖……吧？」
不斷交錯捏著自己的手指頭，心中不停遞增的不安感讓熊先生坐不住。所幸，在他站起身的那刻，他看見兩人走出會議室。
阿季拎著輕巧手提包與揹著後背包的兔歐在走廊上有說有笑，她很快就注意到熊先生飄過來的視線。「啊，你們有約嗎？抱歉抱歉，不小心就講太久了。」
「沒關係！也、也沒有很久啦，哈哈。」熊先生邊笑邊默默將禮盒藏到抽屜裡面。
「那麼，這項任務就交給妳囉。」阿季拍拍兔歐的肩膀，後者默默點頭，表情裡似乎有些無奈還帶一點苦惱。
阿季在離開辦公室前不忘向熊先生交代幾句：「你們別聊得太晚喔。要記得吃晚餐，然後早點回家。」
「好、好的。」熊先生起身目送阿季。
臉上露出不自覺的微笑，阿季的話讓熊先生倍感親切。「就像媽媽一樣啊……」
「是啊……」面露疲倦，兔歐打了一個大哈欠。
待兔歐從隔壁桌拉椅子過來坐後，熊先生馬上詢問就算下一秒在他面前倒頭就睡也不奇怪的兔歐。「妳還好嗎？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
「啊──」兔歐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雙手抱住頭發出一個像是在哀怨的單音節長音，然後右手撐住臉頰抵在桌面上，轉頭說：「你在等我？」
「欸？」熊先生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喔，對！這個……」
拿開抽屜拿出禮盒，熊先生小心翼翼遞給兔歐。
「嗯？給我的？可以現在打開嗎？」得到熊先生點頭同意後，兔歐將盒子打開，然後發出驚呼。「欸──是小熊耶！哇喔！你也做太快了吧！」
瞬間提振精神的兔歐眼睛為之一亮，把小熊布偶拿起來在手上按壓，從小熊耳朵摸到小熊尾巴。「這個觸感……這個手工也太強了。已經可以開店賣了吧。」
「哪裡。其實也沒有那麼厲害啦。」熊先生不好意思的搔搔臉頰。「只是興趣而已，跟職業的比起來還有一段進步的空間。」
「對了，這次會議的主題，你有什麼想法嗎？」收到特製小熊布偶的兔歐突然詢問熊先生對會議的想法。
「欸？不，我沒有。」熊先生打算含笑帶過。
即便現在所待的新部門氣象是個大晴天也一樣，他在今天的會議上只聽不說。這裡的團隊在討論上都很踴躍發言，氣氛熱鬧到像是小學生在搶答一樣。雖然同樣沒人在意他的想法，但他覺得──
只要能待在旁邊觀看就很開心了。
「有吧。」收起笑容，兔歐意外的認真。「你有想法吧。」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兔歐的發言直擊熊先生，熊先生瞬間有股想哭出來的衝動。
「我……」熊先生猶豫不決時，兔歐又推了他一把。「說出來吧。我想聽。」
她說，她想聽？
有人願意聽我的想法？
明明可以跟其他人一樣無視我的啊……
真誠的語氣再加上手裡小熊布偶反射日光燈的黑色眼珠，一人一熊的注視下，熊先生終究敵不過這樣的請託。
點點頭，他開始針對這次會議對紀念品的開發闡述他的想法，以及他個人在會議上的感受。可能後者有點多餘，但他直覺認為兔歐不會排斥聽他的心得。
「這是我在新部門接手的第一份新企劃會議。我覺得很緊張、很不安。」
「這裡的人都很好說話，不用太緊張。」兔歐說：「跟著他們一起瘋就可以了。」
熊先生又捏起自己的手指頭。「可是，只有我是大叔。」
「大叔又怎樣？」兔歐將小熊吊飾扣在後背包的拉鍊上。
「其他人的想法太跳躍，我跟不上節奏。而且他們應該會覺得我很古板吧……」
「沒有必要跟著別人跳啊。就算是同一首音樂放出來，每個人的舞步也不一樣。古板又怎樣，有自己的風格很好啊。」兔歐說。「說出來，大家一起討論，也許你看到的是其他人沒發現的盲點。」
「嗯。」停下手指頭不安的動作，熊先生從文件盒拿出一個檔案夾。
他將檔案夾攤開到某一頁後遞給兔歐看。「其實我對紀念品的想法不同是在實用性與美觀度。」
「不錯嘛。」拿起檔案夾仔細閱覽，兔歐笑說：「這個點子寫得很棒耶！」
「真、真的嗎？」雙手摀住嘴巴，熊先生表示驚訝。
「是啊。明天會議提出來，來嚇他們一跳。哈哈──」兔歐得意地揮了揮檔案夾。
「可是這個只有簡單的雛型而已，就算提出來，企畫也無法通過吧……」熊先生開心不到十秒就馬上轉為消沉。
「有提有機會啊。今天亞白跟阿柱他們不是有提了一堆需要談跨國版權代理的動畫圖案嗎？」
熊先生點點頭。
喚起熊先生的記憶後，兔歐接著說：「那些更容易被打槍啊。」
「欸？可是那些感覺滿受民眾喜歡的。」
「喜歡是喜歡。但我們這次的主題是回饋會員的紀念小物，不是要打知名度，也沒有要玩捆售促銷。」從背包裡拿出保溫杯，兔歐邊說邊轉開杯蓋。
喝了一口熱茶後，她接著說：「跟風的流動速度太快，我們分配到的資源無法配合企劃的活動期間生產，等東西製作出來後也已經退潮。滯銷後的通路規劃要重新配置，銷售策略也都要重新擬定。」
「原來如此。」拿出筆記本，熊先生在上面寫下筆記。「既然是紀念品，果然還是具有品牌印象的原創性比較好吧……」
夜裡，熊先生與兔歐討論了三個小時，他們將點子的雛形不斷延伸。
離開辦公室前，兔歐拿起檔案夾說：「熊熊，這個借我，明天請小植還你。」
「好的。」
反正有電子檔，明天再一起印就好。不過她拿那個要做什麼？
先等一下！她剛才是不是有說什麼小植？
熊先生停頓一下後說：「小植是誰？」
「是他唷。」指著旁邊的盆栽，兔歐說：「跟我們一起討論的神奇夥伴。」
「欸？」看向空無一人的座位，熊先生覺得背後有點涼涼的感覺。還好他隨即就發現那個盆栽會動。確切來說，是戴著小草髮夾的白衣襯衫男子從隔壁桌子下方探出雙眼向他點頭。
「欸──！」熊先生嚇到跳出椅子。
整個人貼在背後的櫃子上，他的聲音充滿顫抖。「出、出現了！什麼時候出現的？」
「一直都在唷。」兔歐將檔案夾交給坐在地上使用筆電的男子。
被稱為小植的男子默默舉起一個小白板，板子上的文字附和著：『一直都在。』
板子翻到背後，上面寫著：『行光合作用。』
「光合作用？」歪頭，熊先生滿頭問號。
隔天早上。
新主題的企劃在熱烈的歡呼聲中逐漸明朗化。
會議室的大白板上羅列出各種動物的名稱，不管是動物園看得到的還是看不到的通通都有，而其中有五個被圈起來。分別是：熊、貓頭鷹、小貓、小狗、小兔子。
「好的。那我們就用這五種動物來做不同功能的可愛動物造型鑰匙圈吊飾吧。」站在前方的阿季手拿白板筆敲著白板。
座位離她最近的是昨晚嚇到熊先生的沉默男小植，他將他們討論的內容做成簡報在會議上提出，目前也正在用筆電將會議紀錄記錄下來。
「怎麼……會這樣？」居然會這麼順利？
坐在台下的熊先生看著周遭鬧哄哄的人群，一個個興致勃勃地對他的點子提出看法。有支持的，也有不同建議的，但無論如何都讓熊先生感動不已。
原來我的想法也可以這麼派上用場嗎？
眼眶泛紅，熊先生呢喃：「就算最後被人推翻也沒關係了……」
「你在說什麼啊？」也不曉得是剛好有還是早有準備，兔歐拿出一大包衛生紙遞給熊先生。「我們的簡報還沒結束唷。繼續推進進度吧！」
兔歐打了個響指，小植接收到信號後切換到下一張簡報。後面的內容在兔歐與小植的協助下推進，阿季融合所有人的想法擬定出開發的新企畫。
「兼具手電筒、防身用的一百二十高分貝警報器、可使用USB充電的功能，外殼卡準還可以替換不同動物造型。結合分公司原有產品的強項功能，再加上不分年齡性別都可接受的動物做搭配，這就是我們這次紀念品的開發企劃！」
拍板定案的肯定讓熊先生受寵若驚，震驚到忘了擦掉眼角落下的淚珠。
會議順利落幕，之後就是隨意閒聊時間，不過熊先生的思緒久久無法拉回。直到阿季在掛鐘指向十二時準時放人，人群很快就一哄而散，熊先生仍在回憶阿季結束會議前所說的話。
「大家放膽去做吧！就算搞砸了也沒關係。道歉後接著問：『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比較好？』。所有人都把事情當作自己的事，分享意見，團隊合作。因為──」
開發二組齊聲道：
『我們要做的，不是用我們的主張去贏得誰的認可。我們要做的，是和盟友一起打造讓人露出笑容的好東西。』
「這是？」驚人的默契讓熊先生也跟著感受到團隊的向心力。
「再怎麼普通的一天，也可以活出自己的風格。普通，也可以很有個性。這就是我們開發二組對普通的定義。」阿季向熊先生伸出手。「熊熊，再次歡迎你加入我們開發二組。」
手不自覺伸出去回握，此時，熊先生看見從前的景象在眼前飛快掠過。
「跟那個誰比起來，你太天真了！」
以前的同事總是拿他與別人做比較，熊先生為此飽受心理折磨，高度的壓力下讓他一看到周圍的人就自慚形穢地嘆氣。
但是這裡不一樣。
「好，就照你說的辦。」不只是同事的附和，就連阿季也肯定了他的想法。
指尖碰觸的那刻，長期覆蓋在頭頂上的烏雲似乎可以看見一絲光芒照過來。
「不用緊張。因為我們是家人，所以有想到什麼都可以一起討論喔。」拍拍熊先生的肩膀，阿季將他從恍神中拉回現在的時間點。「不管有什麼困難，我們都會一起並肩作戰。」
就像是同一陣線的戰友一樣……
雖然有點中二，但是──好溫暖。
兩行熱淚又不自覺落下，但熊先生這次不再遮掩。
「職人，告訴熊熊我們開發二組的最高原則吧。」被阿季點名的小植第一個反應是看向正在喝水兔歐，兔歐給了他一個OK的手勢。
小植把投影片重新打開，上面寫著：
『開發二組的最高原則：讓日常生活變得更有趣。』
變得有趣……是嗎？
在阿季去外面取餐後，兔歐在小植旁邊說了幾句耳語後也離開會議室。
從關閉的投影片回過神的熊先生回頭剛好與小植對望。
熊先生還沒想清楚要怎麼開口，要先從哪裡開始提問時，小植就先舉起他的小白板，正面寫著：
『不用跟他人比較，而是跟昨天的自己比較。』
翻到背面是：
『每天一點點，陰影中行光合作用。』
就算有陰影也能行光合作用嗎？
熊先生心想──
如果待在這裡的話，也許未來有機會從陰影下的自卑感中解放。
行光合作用，一點一點成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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