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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博物館

離我家不遠處，有一座人偶博物館。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曾經帶著我去參觀過。那是在他們離異前不久的事。後來，我便常常自己一個人躲到這裡來。說來諷刺，這裡的人偶都比我那冰冷的家來的有生氣。

老闆娘維甯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雖然過了多年，她還是我當年記憶裡的樣子。維甯聽說了我家裡的事以後，她露出了哀傷的表情。於是她總是讓我免費參觀，默默地允許我將這裡當做避風港。維甯身上似乎也發生了不少故事。我記得這座博物館原先是由維甯和丈夫一同經營，兩人還有個可愛的女兒。似乎在我國一那年，維甯的丈夫和女兒失蹤了。確切的情形我並不清楚，也鮮少聽人談起。總之，從那年開始，維甯獨自一人扛起了經營博物館的責任。

我隨意的在館內走動著。我對這裡的環境已經熟悉到即使閉著眼睛，也不會碰倒任何東西。博物館內大多數的人偶，都是以維甯為模特去製作的。據說這是身為人偶製作師的丈夫送給維甯的禮物。也許有人會好奇，由維甯本人來經營這樣的博物館，難道不會有些奇怪嗎？事實上完全不會。維甯確實具備足夠的美麗，足以被以藝術的方式呈現。很多人進到博物館，就是為了能夠好好的端詳維甯的美貌。畢竟，盯著真人的臉孔看上半小時是一件極度不禮貌的事情，但是若是欣賞人偶倒是沒有關係。館裡並沒有特別貼上禁止觸碰的警語，但觀眾仍會自動保持一定的距離。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吧！維甯的美令人不自覺地羞於靠近。

我總是會和館中的維甯人偶們說話。雖然我相信維甯本人也很願意聽我傾訴，但如同我說的，維甯的美會令我感到緊張。雖然這些人偶也非常擬真的複製了維甯的美貌，但畢竟還是和真人有些差距。我最喜歡放在二樓邊間的一具維甯人偶。她被放在一張餐桌旁，被設計成正在張羅著桌面上的晚餐的模樣。她有點陳舊，也許是很早期的作品，因此並不是大家特別喜愛的一具，維甯後來將這具給收了起來，只留給我一個人觀賞。我覺得在她身上，有點母親的影子。我私底下稱呼她為維甯媽媽。我會和維甯媽媽聊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情，維甯總是保持著一貫的笑容，我將它視為一種鼓勵。這是我每天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的動力。

某天，我在學校發生了又被同學欺負了。我一邊向維甯哭訴，並且忍不住觸碰了她的手臂。我從來沒有這樣做過，也許是太過渴求安慰才會踰矩了。沒想到這一碰竟不慎將人偶給碰倒了。她比我想像中還要脆弱，在接觸到地板的時候摔成了碎片。

我在一地碎片中，看見了嬰孩的屍骨。

還沒反應過來，維甯聽見碎裂聲後匆匆跑了進來。她看見了地板上的一片狼藉，當然也包含了那具屍骨。她跪了下來，撫摸那具遺骨。

「大概在三年前吧？應該是小悠妳國一的時候。在我生日的那天早上，子敬說要送我一份禮物。」子敬是維甯丈夫的名字。「我打開了包裝盒，裡頭是一個精美的小人偶，長的就和彤彤一模一樣。」她像是在和我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不知道為甚麼，我對手中的人偶感到一絲不安。我問子敬，彤彤起床了嗎？快點叫她下來吃早餐了。子敬只對我微微一笑。」維甯不停的顫抖，彷彿快要崩潰似的。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呆在原地。

「他說，『彤彤就在你手裡呀！她再也不會離開妳了。』」維甯緊緊抱著那具遺骨，女兒的遺骸。「當我回過神來，子敬已經倒在地上，胸口插了把刀，死了。我把彤彤藏在自己的人偶裡，用我的身體來保護她……彤彤，妳不要害怕，這裡有很多個媽媽哦！在這個家裡，沒有人可以傷害妳了！」維甯慢慢恢復冷靜，終於抬起臉龐望向我。那蒼白的臉頰帶著兩串淚珠，美艷得不像是人類。

「小悠……妳也很想要一個媽媽吧？我其實都知道的。來維甯媽媽這邊吧！我會永遠守護妳的！這裡的每一個維甯媽媽，都會保護妳的！」

維甯不知從何處取出了一把刀，緩緩地向我走近，手中的刀閃耀著安詳的光芒。隨後，我的臉頰沾上了溫熱的液體。我不知道那是血，還是淚？如果是眼淚，那是我的淚水，還是維甯的呢？

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終於可以和媽媽永遠在一起了。

謝謝妳，維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