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正濃,鳥語花香。杏花城城裡城外,連片的花煙粉雲。城外有處小丘,兩位少女邊賞花邊笑語不斷,清脆笑聲不絕於耳。兩位少女一個著蔚藍色衣裳,身背一口薄劍;另一位則一身素色,腰間插著一把墨簫。
藍衣的便是趙小妹,素衣的則是曾芸香。兩個月前,兩人皆被師父點了一道去在杏花城召開的群英會。他們正歡快地走在杏花城外,賞著成片成雲的杏花,嘰嘰喳喳的談笑。
小妹伸手摘了兩朵杏花,盡簪在芸香的耳鬢,拉著芸香的手,瞧了又瞧。芸香本身不是美人胚,可是身上透著些許仙風道骨,令人一見難忘。芸香見小妹瞧著自己許久,笑道:「做什麼這樣瞧著我?難不成,這兩朵杏花還真的把我變成西施了?」
小妹替她理理髮絲,應道:「我才不管西施究竟有多美,我只顧這兩朵杏花讓你也簪點春日嬌氣。」她停下了手,問道:「你說雲師兄和薛師姐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這兒接我們?我估計師父和大。。。大師兄,一定先在師兄師姐找到的客棧先落腳了,咱們也見不著他們。我說,我服氣師父的內外修為,就單單這一樣我不服氣。心疼自己的親兒子,天經地義,可是卻硬生生把一個乳臭未乾到小毛頭安在所有人之上,作為大師兄,怎麼說都說不通。」
「噓,小心這話別被人聽去。」芸香制止道,自己也忍不住地格格笑。
「不說就不說,對了,這兩個月我盡心練劍和心法,我自個兒偷偷改了兩樣東西,竟然這劍練起來更順了。」
芸香開口欲問,小妹自己直接就說了下去:「第一樣,師父的那套心法,我資質愚鈍,怎麼悟也悟不通。可是呢,當我想起以前在山下那棵老梅樹旁玩的時候,總覺得有種內息流動,我二哥也曾問過我是否修息過什麼內功,我想呢,估計那棵老梅有靈吧?於是我靜坐時,腦中想的全是那棵梅樹。就這樣,兩個月下來,竟然我的內息比以前大有長進呢。點蒼劍也練得順手多了。」
小妹抽出背著的劍,俐落地揮劍舞起來了:
佳人舞劍,落英繽紛;劍氣稚繞,袖袂飛揚;明眸一心,不笑含春;橫掃落葉,鋒點飛花;少女英姿,獨缺青霜。
芸香取出腰間的墨蕭,悠悠地吹出一曲。且聽她那曲〈仙梅〉:
簫聲綿綿,幽思仙梅;滾滾潤珠,形擬飛英;幽咽細揚,神狀梅香;凝思浮指,揉情於音;半個仙姑,白衣墨簫。
由於她著眼於小妹舞劍的快慢與呼吸,蕭音也跟著有緩有快。一時之間,小妹不是出劍而動,竟似配合著蕭音而舞。
一曲終了,小妹也點劍而止。
「郁馨, 你剛剛吹的,可是你自己譜的〈仙梅〉?真有意思,當你一吹,這音律竟然能夠帶動我的脈息,讓我這點蒼劍舞起來游刃有餘呢。果然是神蕭、靈簫啊!。」
「這要是有用,那我時時吹與你聽。」郁馨懇切地說。
小妹一笑。
「小妹,這第一樣,你棄了師父的心法,依了山下的老梅的靈氣,那麼第二樣呢?」
「我改了點蒼劍幾招。」小妹得意的笑了。郁馨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對啦,郁馨,兩個月前的比試,你可真神了。」
那日,尹師父讓弟子們比武,準備選拔兩位稍微拔尖的帶上,與雲騰鳶和薛憶心一道去群英會見見世面。尹至淳令雲騰鳶負責和每一位小徒弟們過招。雲騰鳶是尹至淳的得意弟子,雖然排行第七,但是對尹至淳的所授劍法心法頗有長進。小蒼山裡的小師弟小師妹們,除了九師弟,無人能接下雲騰鳶三招以上。
小妹也知道自己實難接招超過三招,但是她憑著倔氣,硬是跟師兄拆招拆到七招才被打落長劍。而在她之前的九師兄常青,正常發揮實力,只接招接到五招就敗了。
小妹撿起被雲師兄打落在地上的劍時,耳中聽見圍觀的師兄姊們一陣騷動,不知哪個師兄喊了一聲:「七招!是七招!小妹撐過了七招!」小妹大喜,抬起滿是汗的小臉,衝著芸香露齒一笑。
「你那日也出乎眾人意料,竟然能和師兄拼上七招。」芸香撫著墨簫說。
小妹是硬拼拼過七招,內息外息大亂,喘得有點頭昏眼花,踉蹌地走到芸香身邊,喘著笑道:「嘿嘿,郁馨,我拼過了,你可要撐過五招才行呀。」
「我盡力一試就是了,你何必把自己弄成這樣。」芸香掏出繡帕給她擦汗。
下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和雲師兄接招的,便是芸香。
芸香自入門小蒼山以來,武功並不出眾,甚至常是末尾的兩三個。她本來就對習武不甚熱衷,加入小蒼山,是因為捨不得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妹,也是因為家裡窮困,能幫著家裡少一張嘴巴吃飯。她深知小妹對於習武非常熱衷,也非常希望自己能夠過了此次比武和小妹一同下山,可是她自己毫無把握。
但是,她仍願意硬著頭皮一試,全為了小妹。
她把龍吟插在身後,抽出銀劍,站穩腳跟。雲騰鳶隨即點劍攻向芸香。
芸香閃身躲過。唯有躲閃,是芸香較拿手的。可是,在對招時又不能一味躲閃。
她閃過兩招後,終於在第三招不得不出劍抵擋。霎時,她的劍被雲師兄打落。
劍要落地,輸贏便定。
忽然,插在她身後的龍吟像蛇一般竄動,沿著她的軀幹,手臂,急游而上。
噹!
龍吟從芸香手上挺出,擊在師兄的劍身。這一擊,竟震得雲騰鳶差點拿不住劍,倒退幾步。
「你!你?」雲騰鳶瞠目結舌,從來沒料想到平常不起眼的芸香竟然會讓他差點招架不住。
芸香心裡也大吃一驚。她望向舉在空中的龍吟,只感覺一道熱流從虎口合谷穴,手腕內關穴,急速注入她全身的經脈,全身頓時覺得精氣流竄。
雲騰鳶不甘心地接著向樣她掃來一劍,芸香稍稍一縦,便覺身輕如燕,輕易躲過。龍吟像是操縱線偶一樣操縱芸香,芸香只能隨著身上流竄的熱流擊出一招一式。她所使出的一招一式全非尹至淳傳授的武功,看得讓旁邊的師兄姐嘖嘖稱奇,小妹更是驚奇地說不出話來,眾人的師父尹至淳則板著一張臉。
龍吟引著芸香與雲騰鳶纏鬥,轉眼竟然過了十三招,甚至漸漸逼得雲騰鳶有了點敗相。芸香覺得身上一陣急流竄至握著龍吟的右手,看見自己手中的龍吟看準雲騰鳶的要害刺去,腦中忍不住喊了一聲:「不行!」
本來刺去師兄的龍吟,突然往上一揚,錯開了師兄,而雲騰鳶也趁這個時機往芸香身上一踢,芸香如成熟的松果,空中翻了幾翻墮地。
師兄贏了。
第一個奔向芸香的是小妹。她急忙扶起芸香,查看她身上傷著哪裡沒有。
「沒事。」芸香安慰小妹,但是稍稍移動一下,卻立刻疼得身子縮了一下。
當晚,尹至淳宣布將帶小妹和芸香二人與雲騰鳶和薛憶心下山赴群英會。
「郁馨,你被師兄踢中的地方,還疼嗎?」小妹關切地問道。
「唉呀,你這句這兩個多月來,真不知道問了第幾次了。早就不疼了。」芸香伸手替小妹拂去落在頭髮上的杏花花瓣。突然芸香嘶了一聲,兩個月前被踢中處仍然隱隱地生疼。
小妹哧地一聲笑了,道:「自己身上仍疼,還替我拂去落花作甚?花自落,我們也管不著,就任它們落得我滿身滿臉,我也無所謂。」
芸香靜默不語,微笑。她仰臉望向無盡地悄然飛花,道:「落花能無視,但是謠言謗語實難置若罔聞。」
小妹聞言,摟住芸香的肩頭道:「管他們的呢!有我呢!只要熬過了師父定的兩次『論斷』,就能下山了,到時候,想闖蕩哪兒,就闖蕩哪兒,學學我二哥。」
「那也是你二哥當上護衛前的日子吧。我曾聽他對我們講起過,聽起來瀟灑,卻是不易。我只求我們都能過得安穩。」
「過得太安穩,哪是劍客遊俠?若是我說我想當一輩子的遊俠,你可願意隨我走江湖?」
「當然。一輩子都願意。」芸香笑道,手中的龍吟簫也跟著嗚的一聲。
「瞧這靈簫,它都答應了。這簫,不只幫你打贏了師兄,還會答話呢。」
「喂,我想起一事。我都譜出〈仙梅〉多久了,你答應我填的詞呢?可不能食言啊。」芸香謔笑道。
小妹咳了一聲,遙望白雲,緩緩地唸道:
「懶捲水晶簾,好夢正酣。夢思仙梅香陣陣。。。。」
「行啦,我以為你一路上想了那麼久,能想點好的來。你這不是敷衍我嗎。」芸香打斷她,譏道。
「那再換一個。」小妹斜身臥躺,懶懶地望著白雲悠悠。
芸香笑著搖搖頭,輕輕地把簫湊近唇邊,再度吹起〈仙梅〉。
小妹慢慢地唱道:
「梅香繞,夜沈星稀月皎皎,夢遙遙。
梅香飄,雞啼破了斗辰曉,好夢消。
遙想劍指凌雲霄,踏破江湖意逍遙。
花落了,日斜蒼松山渺渺,照劍稍。
杏花嬈,群英將會杏花鎮,刀劍笑。
幽思一縷梅魂香,遙借仙音把劍挑。」
「蹩腳,蹩腳,真是個半調子都搆不著的詞人啊。」芸香笑道。
「那你每次還要我替你填詞?上回你不是說我填的〈玉缺〉還行嗎?」
「可是我這首〈仙梅〉,說得可是我們從小玩耍的那棵老梅,你怎麼半點都沒提梅樹梅花,老說你的凌雲江湖壯志。」
「唉,女人之見。」
「難道你就不是女人?」
「我可不同。」
「原來是你們在此吹簫吟歌啊。」尹至淳的聲音響起,讓小妹和芸香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行禮。
尹至淳不疾不徐地移步到杏花蔭下,坐了下來。他的目光落在芸香手上的那把墨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