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7.21一年的時候,自己曾經估計過,因為網絡上就反修例運動的資訊記錄恆河沙數,加上有不少相關題材的書籍出版,有關運動記憶的流傳狀況,應該不會太差。
只是如今回看,這估計實在是太樂觀了。
對於政權如何(重新)定義、改寫歷史,香港人多少也有一點認知,和作了一些心理準備,正如把所有(被)消失風險極高的資訊做好備份的行動,也有好些公民在響應著。可是從另一角度來看,活在惶恐下的香港人,也許仍未及好好療傷而不欲提起那段傷痛的記憶,或懼怕觸及紅線而有意無意間對提起一點記憶、表達一點取態有所顧忌。政權一邊在肆無忌憚的張牙舞爪,那邊廂的公民社會在惡法下漸加萎縮,此消彼長之下,歷史的消失、扭曲和承傳,比自己之前的估計,來得更快。
無可否認,香港人對運動好些關鍵日子,畢竟曾親歷其境,或多或少都有些細節是無法忘記的。但當這些記憶只能潛藏於眾人的腦海裡,無法公開流傳,民情就會漸漸被「主旋律」override;而就算一堆又一堆的新聞資訊、影片等,通通都放上無法被竄改的區塊鏈存檔了,但當沒有人去瀏覽這些資訊並宣揚開去,這些歷史就只能作為一種「fact」的存在,卻無法發揮其影響力。就算我們再有心把這些記憶和資訊傳給自己的孩子和其他的年青人,但「細水長流」始終難敵鋪天蓋地的大論述,加上文革式的「批鬥」作風重新興起,亦容易叫人心灰意冷。
2019年之前數年的春夏之交,在本土思潮興起等眾多因素影響下,「應否悼念六四」總會成為香港人熱切討論的話題,這個辯題多年來也難以得出較有共識的結論。雖然如今香港人也有眾多歷史時刻需要我們去紀念、回朔,但「六四」之於香港的意義和作用,並加以轉化和延伸為本土經驗,這一兩年已成為較多人接受的結論,去年政權肆意禁止六四晚會舉行,換來「遍地開花」的悼念,呼喊香港的運動口號時間還要更多,本就是一種很好的體現。
只是到了今年,紅線歷境下,「六四」在香港也看似成為一個taboo,政權再次借虛無的「公共衛生」理由禁止六四晚會。低氣壓下,在網絡上接觸到跟六四相關的資訊和討論,都比起以前大幅減少了,當天晚上,會是仍有很多人有志做一個反抗者,還是會出現一輪又一輪的衝突,也實在難以估計。
上星期正式「入坑」Clubhouse後,找到一些有曾經親歷八九民運的人士參與的房間,也輾轉地聽了數晚。也許Clubhouse的風潮的確不如二月時那麼熾熱,加上這應用早被牆掉了,這個房間的參與者和發言熱度也不算很高;而在聆聽的過程中,民運人士有較多的篇幅亦在回憶自己當日在廣場裡的經歷。
看著這個房間的形態,不禁想起多年前齊澤克對佔領華爾街運動(被)結束後社運人士狀態的一點批評。當下流亡、走難到海外的香港人,也許為了人身安全上的考量,暫時仍不會太公開自己當日在香港的經歷。但假以時日,在自由世界仍可自由發聲的香港人,對運動的回憶只集中於個人的第一身經歷(雖不是不重要),卻忽視了對大環境的評價、預測和啟示,這也非十分完善的歷史傳承態度。
很是困難,但世態炎涼,也只能盡力去做,最少不要連自己也否定曾經相信過、守護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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