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EP1

　　火，火球，燒得殷紅滿天！爆，爆裂聲，震得人耳膜發疼！煙塵瀰漫，廝殺聲四起！或說，那根本稱不上『廝殺』，不過就恃強凌弱罷了。或說，諳內幕者凌遲無知者，無知者至死猶未明白。

　　「為何會有府兵？這兒不就是個關外的小村落而已嗎？」在寸頭耳際後留著一辮髮髻的青年嚷著，手裏三尺橫刀猶未見紅、兀自透著森冷氣氳。「掌門師兄，你怎看？眼下如要履行斷緣師太交付約定，恐要與官兵對上。」

　　被稱為掌門師兄的另一青年，挺直背倚著土牆，手拖著一把大小與他身材完全不襯的玄鐵重劍，咬著下唇忖道：我倆受少林『斷緣師太』所託出關三百里，原只為帶回『古暮遺書』，意料此程總有凶險之虞，但萬萬沒料到會遇上於此時節早該歸田的折衝府府兵，如強行遭遇不曉得會造成何種後果？雖自忖如需接戰必可全身而退，然而對於將來朝廷如何看待我『飛川派』可怎樣也說不準。

　　達達的鐵蹄聲紊亂交錯著，官兵從村裡拖出來了好幾個突厥人，問了幾句後，竟當場用長槍捅進這些人的胸口，貫體而過活生生插在地上！原本從口中發出的哀求變成哀嚎，被刺穿的胸口因為沒辦法再呼吸，鮮血從口鼻中混着氣泡噴出，整個人彷如一尾被釘上鉆板的活魚，兀自甩動着手腳，卻無法掙脫，只能等待生命一點一滴流逝。

　　「該死！聽說是前些日子東征時大敗的突厥殘部，流亡到這個邊境村落給藏了起來。」掌門師兄眼見府兵們對著手無寸鐵的人大開殺戒，握著劍柄的手掌摩挲作響。接著他瞄到有幾個並非突厥人的村民跟著被綁到場上，一個個跪倒在那幾個被長槍釘在地上的屍體旁接受拷問，有個士兵毫不心軟地在村民身上用長槍戳出好幾個窟窿，鮮血直流的場面嚇得這些可憐的莊稼人魂飛魄散。

　　「趕盡殺絕？連非敵軍也殺？何解？」短辮青年突覺口乾，他已經忍不住想躍出去阻止這一切。「我還沒看到辛師傅，應該是還躲著吧？」

　　「不妙！」一直窺探情勢的師兄，這時忽然暗驚一聲。

　　小村廣場中躍入一個著中原服飾的突厥人，赤手空拳打退了正在行刑的兩個府兵，腳一勾、手臂一帶就把那兩個小兵給擲了出去，摔在一旁的大隊裡，引起了一陣騷動。突厥人一擊得手，迅速把被縛的村民向後拉開，跟府兵間隔出了三丈遠的距離。

　　「格老子的，才提曹操、曹操就到，辛師傅怎麼就這樣跑了出來！」短辮青年定睛一瞧，道是這個要與我倆人接頭的突厥人給自己與師兄添亂了。

　　「問陽！不用想了，辛師傅不保，古暮遺書就不知下落！救人！」性命關天，身為師兄的文問風下了一個名門正派不該做的決定，宵小般地蒙臉。

　　才將村民向後拉開，十幾個府兵立即舉槍向前衝來，辛師傅腦袋左搖右閃，避開最前鋒的兩支長槍，鑽進槍手的劍圍中，張臂一抓，將槍桿挾於脅下，橫身一掃，把六七個府兵給撂倒於地上。片刻不停，拾起一支長槍，張牙舞爪地攻向剩餘槍手！

　　明明在自個兒手上是個不利近戰的長距離兵器，可怎麼到了這個突厥人手上變得像是一尾活龍？

　　辛師傅槍法虎虎生風，一眨眼將搶步上來的這幾個府兵都給刺倒在地！槍快、人快、不及掩耳。可惜調度有素的行軍更快，手上執著槍，拉著三名村人的辛師傅，才退出廣場就被繞過土寮小巷的大隊人馬團團圍住！

　　轟碰作響！黑鐵彈丸帶火不帶憐憫地打穿了莊稼人面頰，在後腦門開了一個大出口、扯爛髮髻，腦漿血肉噴飛，腥稠血霧蘸上了悶熱的灰飛黃土！死者睜大雙眼，不可置信自己會死於非命，失去力氣支撐的身體就如斷線傀儡倒地。這批府兵的領頭折衝都尉站在一排火銃兵身後，毫不猶疑地對辛師傅與無辜村民開火！

「滾你娘親的裴義小人！這可是你血族同胞，竟下如斯毒手！」辛師傅瞠目欲裂，眼見好心收留自己的村民慘死，憤慨對著眼前的都尉叫罵！

「只要能拿下你，這些都無所謂。」趁火銃手屈身清理槍膛空檔，折衝都尉裴義朗聲回應辛師傅。

　　飛川派師兄弟兩人這才明白，這隊府兵與他們目標相同，也是為了辛師傅而來！只是，這樣可棘手了。

「殺！」身前火銃隊暫歇，身後陌刀隊滿漲殺意而來！

　　來勢洶洶，辛師傅只得反手長槍橫擺，前身護住另兩個村民！十幾把森冷陌刀壓頭！

　　莊稼人蒼白著臉，絕望到一滴汗都淌不出來！

　　刀光閃、槍身斷！

　　就在刀鋒抵進辛師傅前額的瞬間，一道利光捲地而過，如憑空而生銅牆鐵壁般，阻斷了要命的去路！

　　光逝、人立！一蒙面青年手執大小直逼斬馬刀的巨大玄鐵寶劍橫亙在辛師傅等人與府兵陌刀隊之間！

「師弟！」不及分說，另一名身材碩長的蒙面人躍進，一手一人，施展輕功帶走兩個無辜村民！

　　幾個府兵見狀想追，卻被都尉裴義給攔阻。

「只要韃子。」裴義雙手一振，揚起披風起身！「來者何人？擾官家辦事可知罪？」

　　重劍斜佇，文問風悍視那些一時失了兵器的陌刀兵，一面壓低嗓對辛師傅道：「辛師傅，晚輩文問風，我們受斷緣師太所託，特來接應您與古暮遺書。」

　　辛師傅驚喜。

「這府兵陣仗不小，料是上府兵，且紀律默契不差。不過不打緊，咱師兄弟護辛師傅逃出生天不成問題。」文問風緊張但一派自信。

　　走！喝聲未止，文問風揣辛師傅腰帶一提，兩人已縱上屋頂狂奔而去，留下一地面面相覷的士兵。

「不成⋯⋯不成！」離開包圍現場未遠，辛師傅急停腳步，在土磚造的屋頂上揚起一片塵沙。

「辛師傅，十萬火急，不可歇啊。我師兄弟來此路上，見這隊府兵是乘『天舟』來此，此刻正泊在村外，怕是火力驚人，吾等腳步可不能耽擱。」

「不成、不成，淨光若沒救出，我就不走。」

「淨光？」乍聞人名，讓文問風腦門發漲。此番接應已成與官兵作對之勢，還蒙上了臉，理應快馬加鞭離開是非地，但現下看著辛師傅表情似是無法如願了。

「誰是淨光？」

「沒有淨光、沒有古暮遺書。」辛師傅咬牙，竟不理會文問風相求，逕自躍下屋簷，竄入那迷宮般的土牆窄巷中。

「媽的。」顧不得自己剛接掌門身份，文問風咬牙低咒，他有點後悔允諾斷緣師太而走這一遭，但斷緣師太與前代掌門師父為世交，古暮遺書又事關武林未來，眼下非得硬著頭皮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