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鏡中的影子 三

「都一個星期了，你們班的那位同學還是沒來學校……」某節掃地時的下課，鄰班的同學擅自走進教室，在梁夢妍斜前方的同學耳旁提起這個話題。像是來拜訪鄰居似的，他甚至帶上了伴手禮。「這給你。」

梁夢妍放下書本，有些無奈地凝聽著。都一個星期了，她依舊未從鍾滓靖口中問出任何答案，最後只得選擇打聽同學的對話，試圖從中獲得些什麼。

「喔！謝謝。」斜前方同學接下紙袋，發出窸窣聲響。「他去哪了？」

「不是因為連你們班導都不知道，才會搞的這麼人心惶惶嗎？」

「你會用成語欸！」

「你還開玩笑，不會覺得可怕嗎？」

拳頭重擊胸膛的悶聲從斜前方傳來。

「噢！那個約他去的同學，他超後……噢！悔餒，最近常常到中庭亂晃，看看……噢！能不能找到什麼。」斜前方同學說道，拳頭打擊的聲音在話語結束後停下。

「好恐怖，告訴他別再去了啦！」

「我又和他不熟。」斜前方同學明顯鬆了口氣，這舉動讓隔壁班同學嘮叨了些髒話。

「不再打我了？」

「呿。」

「什麼好恐怖？」

一個人突然插話。

「呃？你是鍾滓靖嗎？就是……我不敢說，你說。」

「喔！幹嘛啦！小心我的手機。」

「你說。」

「好啦好啦！就是那個前校長的傳說。」

「前校長的傳說？」

「你不知道喔？真麻煩，我只說一次喔！」他將手中的手機放回抽屜，發出清亮的碰碰兩聲。「就是……如果在天黑前沒回家，前校長就會從中庭的鏡子……你知道那個奇怪的雕像吧？」

鍾滓靖嗯了一聲，讓他繼續說下去： 「前校長會從從裡面爬出來，把晚歸的學生抓進去。」

「有人被抓了？」

「聽說是這樣，但沒有人看過，因為看過的人都被抓走了……」隔壁班同學顫抖的說。

「對啊！所以早點回去吧！別偷偷在放學後約會喔！」

「嗯哼。」鍾滓靖回，腳步聲緩緩地蔓延回位於前方的座位，上課鐘聲也剛好在此時響起。

◈

「這題……就是這樣，好了，今天就先這樣。」這堂課的老師習慣在課堂上和學生聊天，以防止聽眾的睡意上身。「你們最近又在傳那個校長傳說嗎？」

「有啊！老師也知道喔？」

「之前就有流行過了，怎麼會不知道？」

「感覺很恐怖餒！」幾位同學在後頭小聲討論：「還說其實校長就埋在底下。」

「那是假的啦！之前聽他家人說，是要放在靈骨塔裡。」

「老師認識他喔？」班上最大聲的同學喊道。

「他是五任前的校長，怎麼不認識？」

「哇！五屆前……老師多老了啊？」一個人開玩笑道，但沒被老師搭理。

「把雕塑拆掉啦！不然每次經過都被它反射的太陽閃瞎，煩死了，搞不好這樣也能順便讓校長安息。」

梁夢妍身旁的同學突然醒來發話，班上同學全都驚訝回頭看向他。

「我們才被你閃瞎勒，每天都換一個約會。」他前方的同學將手機放回抽屜，仰頭看向他。

「別吵！」

班上笑聲四起，讓原本就鬧哄哄的教室更為嘈雜。

梁夢妍打開小說的封面，翻到故事開始的第一頁，對同學們的討論只是一笑置之。

無論如何，那只會是面平凡的鏡子，至少對她來說。就算有鬼魂住在裡面、有校長被埋在底下，都與她無關。那面鏡子就是這樣普通，什麼也照不出。

同學對此的熱忱並不減，話題一直持續到下課仍舊延燒。梁夢妍繼續埋首於書中，忽視同學對鏡子傳說的熱衷，以免自己沒由來的感到悲傷。

「梁夢妍，妳怎麼看那個傳說？」

「欸？」

鍾滓靖湊到她的面前，柔順的長髮垂到桌面，擋住書本中的黑字。

「什麼？」梁夢妍詢問，但他久久沒有答話，只是一直盯著她看。梁夢妍抬頭回看他，眉頭再度深鎖。

「不害怕嗎？鏡子都已經吃掉人了。 」他微笑，漸漸靠近梁夢妍，讓她被迫看著他的臉。

其實長得蠻英俊的，只是……梁夢妍覺得詫異。她發現他的瞳眸看來空洞詭譎，宛如座深不見底的黑潭，和那清秀的面容並不契合。

「我沒什麼意見。」

「我不相信。」

聽到這，梁夢妍只好起身離開座位。他似乎已決心死纏爛打下去，而且仍然沒想給予提問的機會。

「抱歉。」她轉身跑出教室，朝著那間人少的廁所而去。

「唉……我討人厭嗎？」他嘆道，但無法讓梁夢妍軟心停下，因為那句話聽來空洞且不帶一絲生氣。她頭也不回的跑著，直到無法目視他的身影才漸漸緩下。

◈

她正害怕著他，原因不明。

或許是因為他咄咄逼人的口吻，也或許是因為他背後藏有的未知目的。他不斷的試探卻適時表示善意，這讓梁夢妍不懂他究竟是想默默幫助自己，還是引誘自己前往陷阱。

又一次來到廁所，梁夢妍仍然躲在最後一間。她知道他會來。

「妳還好嗎？我很抱歉。」他喊著，聲音在空間中裊裊迴盪。

梁夢妍沒有出聲，祈禱他不會試圖踹開門。

他來回踱步，最後停在梁夢妍所在的那扇門外。外頭忽然沒了動靜，只有緊張的心音持續鼓噪著。一分、兩分……五分鐘。鍾滓靖的腳步聲離開門前，開始無序的走動。

「不在這裡嗎？」上課鐘響起，他喃喃說道，彷彿真的不知道梁夢妍就位於最後一扇門內，就這樣離開了廁所。

直到鐘響的尾音沉澱下來，梁夢妍才拉開門鎖走出。又一次，她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輕易地放過自己。

緊接著，她瞪大雙眼，驚駭地說不出話來。她看見某樣東西從鏡面行過，激起陣陣漣漪及波瀾。

肥大圓碩的身軀像團凝固的黑油，不知名的巨獸以細長的四肢前行，空洞的眼眶望著鏡面中的某個前方，似乎沒發現正盯著瞧的梁夢妍。

一會兒後，鏡面恢復平靜，梁夢妍愣愣的撐著身子返回教室。

那到底是什麼怪物？是伴隨著鍾滓靖而來嗎？她的疑惑又多了些。但整個下午，她沒再見到鍾滓靖。

『他是否與鏡子有著關聯？』她在課本上寫下這幾個字，最後再以潦草的線條將其遮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