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鏡面的彼方 三

「這裡是……」

由於被強拉著向前，梁夢妍幾乎沒走幾步就會踉蹌的掉下兩、三階樓梯。她不時的發出悶哼，因為骨頭已震得發疼。

不過，令梁夢妍驚訝的是，雖然階梯漫長的幾乎不能見底，這一路下來，她卻也沒哪次真摔了下去。嚴夢涼不知是運氣十足還是確實有在關心後方的人，總是能在她險些摔倒時停在前頭擋著，再面露驚訝的攙扶她起來，繼續往下跑。

「捷運，我很常搭喔！」

她被興奮過頭的嚴夢涼拉進車廂，隨著列車一路停停駛駛。因為單手被束縛住了，她時常意外撞倒身旁的人。不過就像嚴夢涼剛才展示的那樣，玻璃碎片又將一切回復原狀。

「這世界的秩序嗎……」在被拉出車廂時，梁夢妍呢喃道。她同時也思考著，她或許並不如想像中殘暴。

兩人由橘線轉至紅線後，才終於抵達嚴夢涼想要的車站。她們回到地面上，搭上剛好進站的輕軌，最後抵達位於市郊的購物中心。

「這裡很好玩喔！有很多東西、食物，頂樓還有遊樂場。」

「嗯……那裡有警衛……」

她環顧四周，發現門口站了個魁武的身影。

「對啊！現在還沒開門，不過他不會攔的。」嚴夢涼嘟起嘴，不知為何顯得不太滿意。

「不會攔？」

「不會不會，」她搖了搖手，向櫥窗裡的玩偶打招呼。「路上的人也不會理我們，因為他們只能照著外面的樣子做。」

「這就是之前說的……只有妳自由了？」

「對啊！」她跳著跳著撞倒了警衛以及門口的柵欄。「走吧！去玩吧！」

梁夢妍跨過倒落在地上的柵欄，跟著走進去。她忽視嚴夢涼興奮的模樣，顯得擔憂的回首。

「三、二、一。」她在心中默數三秒。

片片光點飛揚，包覆住倒在地上的柵欄將其攙扶起，卻繞過了一旁的警衛，彷彿懼怕著他而不敢接近。那名警衛在光點消失後揉了揉後腦杓，茫然的爬起身來。

梁夢妍趕緊別開了眼，避免與他對視。

「夢涼……」她輕聲喚道。

「一樓有很多亮晶晶的玻璃喔！是一個很棒的地方。然後......」

「嚴夢涼！」

「怎麼了？」

「都會回復原狀嗎？」她看著嚴夢涼停下步伐，一蹦一跳的回到自己身旁。

「是啊！」嚴夢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眼睛睜得老大。

「那為什麼那個警衛……」梁夢妍撥開她的手，回頭看向那名警衛。「他沒有直接回到原本站著的樣子，是......受到妳的影響了？」

「有時候會晚一點，不用擔心，來玩吧！」她牽起梁夢妍的手，強拉她離開能看見警衛的大廳。「妳看，兩邊的玻璃都亮晶晶的，很漂亮吧？」

「嗯……」

「來打碎玻璃吧！會很漂亮喔！」嚴夢涼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支球棒。

「嗯？」

「拿起球棒，三秒內要一直打玻璃。」她站在服飾店的櫥窗前，做好準備動作。「預備……開始！」

嚴夢涼重重揮出球棒，一大面玻璃在瓦解成碎片後滂沱落下，四散在地面。

「三、二、一。」

當倒數結束時，嚴夢涼已將整排的玻璃以行雲流水的動作敲碎在地。加上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她在最後一刻扔出球棒將其擊落。

梁夢妍並沒依她的指示打破任何玻璃，只顧著避開四散的碎片。她緊皺眉頭，看著行為暴戾的嚴夢涼不知如何是好，靜待她做出更激進的舉動。

「要開始了喔！」

但嚴夢涼只是露出微笑，倚著球棒站著，沒再多做什麼。梁夢妍於是轉而望向她所指的前方。

真與假的玻璃緩緩升起，淅瀝淅瀝的聲音在耳邊響著。浮空的玻璃閃爍晶亮潔白的光芒，有如場午時的雨，又或在朝陽下、雪地上出現的鑽石星塵。

梁夢妍看著光點打在嚴夢涼臉上，她的一雙褐眼彷彿正反射星空的鏡面，隨著玻璃發出一閃一閃的光。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梁夢妍輕聲呢喃，看著嚴夢涼富含自信的面容。

「妳看，不可怕吧！」

「是呢......」

「但淡妝、濃抹......那首詩是什麼？」

「嗯......？」梁夢妍愣了一下，「淡妝濃抹總相宜？」

「再來要去哪裡玩？」嚴夢涼在開心的原地轉圈。

「不知道……」

「那去五樓吧！」

「好呢......」梁夢妍應聲，主動拉起嚴夢涼的手。她決定這次要與她一同前行，而非一昧地被牽著走。

如果有個世界無論如何破壞都能恢復原狀，那是否殺了人也沒關係？

梁夢妍依舊沒有答案，卻已能體會她的心情。嚴夢涼過激的行為或許只是像個孩子，單純的想玩得更愉快、更瘋狂。

在這個孤獨的世界，大肆破壞也只是個消遣吧？

◈

一場戰事在販賣兒童用品的樓層開啟，儘管原本只是和樂融融的家家酒。梁夢妍與嚴夢涼在貨架間跑跳走蹲，拿著玩具槍互相射擊。嚴夢涼的動作敏捷，就算被連發掃射也能輕鬆閃過；梁夢妍則是以極佳的運氣讓每發子彈擦身而過，因此獲得勝利。

在一首輕快愉悅的音樂結束後，購物商場開門的廣播響起，但兩人不顧店內的客人，將更多物品撞得東倒西歪。

「打中他的額頭得十分。」

「好的！」嚴夢涼再次準確擊中梁夢妍指定的位置。

她們拆開了更多玩具遊玩，甚至拿出收銀台的零錢玩卡片遊戲機台或轉扭蛋，直到每樣東西都至少摸過一次才決定停下，看著玻璃光點忙碌地將一切復原。

「好久沒玩的那麼開心了……」

「好餓喔！妳不覺得嗎？」

「還好。」

「那我們去美食街吧！」

搭乘透明電梯來到地下室，嚴夢涼拿起筷子食用剛端出的餐點，再看著它們被碎片包圍。

「所以它們是憑空出現？因為我還是有飽足感。」梁夢妍摸了摸肚子說。

「如果被吃掉就會這樣。」

「再來要去......」

她說得吞吐，讓嚴夢涼面露茫然。

「你想去哪呢？」

「黃昏……黃昏的時候我想去頂樓，但不是現在。」

「那我們去看電影！」嚴夢涼拉著梁夢妍躍步向前，再度搭上了電梯。

◈

見著嚴夢涼露出驚豔的表情望向玻璃之外，梁夢妍也靜靜地伴在她身旁，看著透明電梯經過許多層樓。眼前滑過一幅幅跑馬燈般的光景，大家都有家人或朋友的陪伴，顯然都不孤單。

忽然一陣天搖地晃，她與身旁的嚴夢涼都跌到電梯的另一側，四周瞬間黑成一片。

「怎......怎麼了？」

「另一個世界應該發生地震了，妳沒事吧？」

嚴夢涼以嚴肅的語氣詢問，讓梁夢妍頓了一下。

「沒......沒事。」

「那就好。」

語畢，四周就陷入了寂靜，好似只要光明消失了，聲音也將隨之而去。陷於黑暗的期間，梁夢妍忘了自己曾有幾度想開口，卻因為害怕而哽在喉嚨，沒有說出。她害怕嚴夢涼其實不像個孩子，沒那麼天真。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頭上的燈才再度亮起。

「亮了！亮了！動了！動了！」

如果不是嚴夢涼嘻嘻哈哈地笑著，寧靜或許會持續到永遠。最後就像未曾發生過什麼事般，電梯照常運行，兩人也順利抵達了影廳樓層。

「要看什麼呢？這個？」在門完全開啟前，嚴夢涼就衝出了電梯，蹦蹦跳跳的指向一個粉紅色的海報。

「感覺點無聊……」

「這個？」

「卡通？」

「啊！這個好了！」

「恐怖片嗎？我沒看過……」

「走吧走吧！」

在做出決定前，梁夢妍就被拖進影廳中。

「好舒服的椅子！我沒有過電影院，因為一個人很奇怪。」嚴夢涼懷中抱著順手拿來的爆米花和汽水。「這個給妳吃，說啊！」

「我也是……」梁夢妍張開嘴接下爆米花，「這是鹹的？」

「嗯嗯！電影要開始囉！」

「要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