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town of Mandan was also bombed.” Source: AFHRA.
這篇文章不會告訴你屏東萬丹媽祖有多麼厲害,而會告訴你萬丹媽祖接炸彈故事背後的歷史。
潮州大空襲
話說,1945年2月20日上午,美國陸軍航空軍第五航空隊(the 5th Air Force)第38大隊(麾下有第71、405、822、823中隊)、第345大隊(麾下有第498、499、500、501中隊),派出為數71架B-25J轟炸機,從菲律賓呂宋島起飛,在第35大隊的32架P-47戰鬥機護航下,奉命空襲臺灣嘉義(Kagi)。
這些B-25J除了機上固定武裝的2500發.50機槍彈,彈艙裡也都掛載了4枚AN-M64五百磅炸彈,使用8到15秒的延遲引信(彈鼻引信型號可能為M904,彈尾引信型號可能是M116或M181)。機群編隊會合後,有68架飛抵台灣。
進攻機群飛抵嘉義上空時,因為1,000呎的空域完全被雲層覆蓋,下方目標區也充滿濃霧,致使原定的超低空攻擊無法執行,於是這兩個大隊的轟炸機便轉飛計畫裡的次要目標—屏東潮州(Choshu),對它進行攻擊。各個轟炸中隊在下午12點45分過後,以並排編隊,由北向南展開超低空炸射,攻擊的範圍包括里港(Riko)、內埔(Naiho)、屏東(Heito)、萬丹(Mandan)、竹田(Takeda)、潮州(Choshu)、新埤(Kimpi)、佳冬(Kato)、東港(Toko)等地,又以潮州為中心。當天落彈量約達54噸。
這是潮州一帶在太平洋戰爭期間,唯一且慘烈的一次美軍空襲,造成許多家庭在空襲裡生離死別,也在潮州與鄰近各市鎮居民心中留下慘痛的回憶。
而在萬丹方面,由於第38大隊第405中隊超低空投下的炸彈中,有一枚恰巧在當地印想中心萬惠宮附近落地,且沒有爆炸,劫後餘生的居民便將自己大難不死,歸功於媽祖顯靈,開始流傳「萬丹媽祖接炸彈」的傳說。
故事情節中的媽祖,傳說或以手挽裙,或以雙腳飛踢,或以雙手,將炸彈接了下來,也犧牲了自己的大拇指,或把弓鞋踢壞了。於是居民便更加崇敬萬丹媽祖,並將這枚未爆彈的炸藥取出後,留下彈殼建成紀念碑以記述此事。
接炸彈現場還原
不過,「萬丹空襲」的口述歷史、「萬丹媽祖接炸彈」的口傳文學,在過去並沒有美軍檔案的對照,有不少記述與事件經過有所出入。經過比對雙方史料之後,坊間盛傳的萬丹空襲說法,是有修正空間的。比較可靠的事件經過如下:
1945年2月20日,美國陸軍航空軍第5航空隊的38大隊、345中隊共68架B-25J轟炸機,原定超低空轟炸嘉義,但因天候因素改為攻擊潮州,鄰近的市鎮也遭到波及,例如萬丹地區即受到第38大隊第405中隊的炸射,時間約為下午1點15分到27分之間,造成相當的損傷。
幸運的是,其中一枚AN-M64五百磅炸彈,在擊中諉和商店與萬惠宮之間的房舍後,可能因為入射角較小,或是居民房屋為輕建材,致使彈鼻與彈尾的延遲觸發引信未能作用,炸彈一路高速彈跳,在街上撞出一個坑洞,再往前撞破兩層屋壁,隨後穿破萬丹保正李同益住宅的屋壁兩層,最後落入距離原始落點約100公尺外的一間粗糠間裡,並未爆炸。
嘖嘖稱奇的居民們向萬惠宮媽祖扶乩請示後,得到了神明顯靈接炸彈的諭示,從此神蹟口耳相傳,信仰益發虔誠,蔚為盛事。
“They say curiosity killed the cat or Formosans.” Source: AFHRA.
分析
「神明接炸彈/砲彈」傳說,是很典型的口傳文學。口傳文學、口述歷史、檔案史料,是兩個領域裡,三樣出發點不同的產物。正因為他們關注的焦點不同,研究者在使用時才能交互參考,看見大時代裡的悲歡離合與愛恨情仇。
民俗研究者固然可以用「冰冷生硬」批評檔案史料,不過檔案的完整細膩度,往往可以讓研究的大方向不至於離題。許多文件中的細節,甚至有助於多年後解開關鍵疑惑。
文史工作者往往會強調口述歷史跟回憶錄的價值,認為報導人的親身經歷非常生動,然而我們也一直看見這些資料囿於當事人觀點,或是多年之後記憶錯置,造成裡面多所訛誤,甚至滲入偏見的實例。
歷史檔案研究者經常批判口傳文學「胡說八道」,可是從傳說、民謠、笑話、歇後語、鬼故事、神話之中,又常常可以看到過去時空的痕跡,而講述者的情感也往往是真誠的。所以檔案派的支持者,在看待口傳文學時,即使過濾掉八分九分,也不能忽視一分二分的情感與信念。
這顯示時至今日,不同切入點的人們必須合作互補,才能消除自己的盲點。這也是研究歷史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