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才發現,除了前篇中提到的《狂嵐勢》寫對,卷一開始提到玄天門的武學,都寫成《狂瀾勢》,在此修正,《狂嵐勢》才是正確用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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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無徵終於鬆了口氣,將濕透的斗篷掛在一旁,便握起雛鋒劍,盤坐在火堆旁,拋丟柴火維持火堆溫度。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有餘裕的時間,思考這一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切變故,都得從他們二人踏上通往洛陽的官道說起。
慕無徵自出道以來,並未刻意掩藏身分,也沒有張揚自己就是《無痕劍》傳人。正因如此,他踏入江湖這一年多來,除了與之劍決的對手,鮮少人知曉他的真實樣貌。只是,他的對手都在劍決過後,自此失落消息,江湖上知曉他身分的人,可以說是更少了。
然而,不知為何,打從慕無徵與月兒離開蘇州城,情況卻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憑藉兩幅畫像,他與她的樣貌,幾乎傳遍了武林四處,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對此風波仍舊一無所知的兩人,終於在離開蘇州的第五天,遇見了第一波按圖索驥而來的人馬。
對方人數並不多,僅有六人,卻也足夠將慕無徵與月兒橫攔於官道上。
慕無徵沒有多做聯想,一心回歸陌桑村,拜見師父。既然對方擋道在前,他繞道而行便是,沒有必要因此耽擱了時間。
對方六人始終沉默以對,似乎也在等慕無徵的反應,眼看慕無徵無意與他們起衝突,打算繞路避開,六人終於拔出兵刃,演式上手,朝慕無徵攻來。
六種兵器,六路招式,看似變化紛成,實則相互傾軋,如同一張漏洞百出的魚網,妄想罩住《無痕劍》傳人。
慕無徵神色平淡,無意出劍,這也不值得他出劍。
於是他取下腰際劍柄,身形瞬動,劍柄以一擊六,打向對方招式破綻,不過喘息之間,六人形成的圍攏之勢便被輕易瓦解,更有兩人不敵慕無徵劍擊之力,遭震飛出去。
情況變化太快,餘下四人雖眾,可差距明顯擺在眼前,他們無力也無心繼續拚搏下去,旋即扶起倒地同伴,不發一語離去。
慕無徵沒有太多反應,只是領著月兒,繼續這趟歸鄉之路。
可是,月兒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顯得憂心忡忡。
單從這六人的外表判斷,每個人裝扮、武器樣式皆不相同,顯然不是出自同一門派;加上月兒博聞強記,也認不出來他們的出身,如此看來,似乎一群臨時組湊而成的武林人士。
怪異的是,慕無徵並未得罪過這些人,且看他們從頭到尾的態度,還有知難而退的模樣,顯然雙方之間沒有生死之仇,既是如此,當街攔路便顯得疑點重重了。
除非他們是受人鼓動,刻意針對慕無徵。
然而,就如同先前所提到,慕無徵身分鮮少人知曉,針對的動機又是為何而來?
──關於月兒提出的這些疑惑,如果他曾留心聽從,或許便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事情。
第十一天,同樣的情況於官道上再次上演。
攔路的一樣是六人,一樣六人沉默而來。
不過,眼前六人比起前一回那六人,明顯有幾分實力,呼吸、步伐均勻有致,雖然也是不發一語,可是氣勢自生。
慕無徵挑起半道眉毛,仍舊沒有出劍的打算。
只是,這次他不打算立於被動,劍柄上手,連環快打,盡朝六人穴脈招呼去。
六人反應迅速,隨即橫架兵器護住要穴,一時間交擊聲響不絕於耳。
慕無徵倒是有些詫異,竟不能一擊得手,於是他掠步逼近,決定一舉沖潰對方圍勢。
就在他逼得對方還手不能,守勢將崩之際,一聲箭響破空,銳箭穿林透葉,自官道右側林蔭間射來。
慕無徵凝神戒備,愕然察覺箭矢目標並非自己,而是落於身後不遠處的月兒!
箭矢來得又急又快,慕無徵急於阻擋,卻是抽身不能,本當處於劣勢的六人竟反守為攻,轉而將他纏住!
眼看月兒就要中箭,慕無徵旋身出手,劍柄後發先至,擊中箭桿中段,冀望打偏箭矢飛行路徑。
然而,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現眼前,劍柄不僅擊中箭桿,甚至直接將箭桿擊飛出去。但是,與其說是擊飛箭桿,更像是箭桿與箭簇自主分離。
陽光下閃爍光澤的箭簇,只是稍微偏離了原先路徑,依舊扎實地摜入月兒左肩,帶出一泓鮮血。
月兒痛得嚶了一聲,被箭簇透體的衝勁擊倒在地。
一箭失手,第二箭接續而來。
慕無徵目睹月兒受傷,許久未曾感受到的憤怒湧上心頭,肩頭一抖,雛鋒六劍離架飛起。
一刃折射而出,斬落偷襲箭矢,五刃旋如銀環,在困住他的六人身上切出鮮血淋漓的傷口,逼得他們不得不抽身暫退。
慕無徵收回雛鋒劍刃,飛身略至月兒身旁,快手連封傷口周圍穴道,卻發現竟然止不了血!
月兒搖了搖頭,似乎察覺了什麼,要他別白費工夫,然後以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告訴慕無徵往暗箭偷襲之人所在的樹林遁去。
慕無徵雖然不解其意,可也別無他法,馬上將月兒背上肩,取回落在不遠處的劍柄後,提著六合劍架竄入往右側樹林。
或許是月兒的推算驚人,入林之後,藏於樹林間的偷襲之人竟沒有加以追擊。
慕無徵一路依循著月兒指示,路徑逐漸偏離官道,來到了一處無名老林,闖入了滂沱大雨之中。
大雨濕透了兩人身骨,也沖去了慕無徵疾行的痕跡,暫且免除了身後之患。
慕無徵朝火堆裡丟了乾柴,木塊碰撞到燒得火紅的柴火,發出清脆的嗶啵聲響。他取出有些受潮的乾糧放在火堆旁烘烤,隨意拿起一塊就著清水吃下,邊吃邊梳理手頭上為數不多的訊息。
正如月兒所言,官道上先後兩次攔路行動,慕無徵與那十二人素未謀面,又何來的恩怨情仇可言?他們若不是受人買通鼓動,便是心懷詭計刻意針對了──無論是哪一種原由,在在說明慕無徵的身分已經為他人所掌握。
早在離開陌桑村,踏入武林之前,慕無徵早就有心理準備,《無痕劍》傳人這個身分太過醒目,無法掩藏,更不該掩藏,遲早會隨他劍決天下的執念,成為有心人眼中目標。
但是,他怎樣也料想不到,對方針對目標的不僅是他,甚至連月兒都受到牽連!
藏身之人顯然知曉月兒不會武功,先後而發的那兩箭,用意不在誘引慕無徵注意力,而是真切想要傷害月兒,似乎慕無徵也好,月兒也罷,都是他們留心的對象?
然而,攔路的十二人與林中的偷襲者,至始至終,他們表露的態度並不積極,即使慕無徵主動投懷送抱,闖入偷襲者藏身的樹林,偷襲者不僅沒有暗放冷箭,甚至毫無動作……與其說是他們是有意針對,反倒更像意在威嚇?
思緒及此,慕無徵不禁有些後悔,沒有聽從月兒的擔憂,提高警覺戒備,才害得她身受箭傷。月兒的身軀本就單薄,此時受了箭傷,又淋冷雨,即便他及時處理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終究是需要找大夫治療。
院外景色越漸昏暗,不久便要入夜,可雨勢仍舊不見轉緩跡象。冷風敲打著破損的窗櫺,空氣中瀰漫一絲冷意,試圖奪走柴火散發的熱氣。
慕無徵想求醫,卻不能再讓月兒忍受雨寒,無奈下只能暫且停留,待急雨收斂,再行上路。
時間流逝的速度在惱人雨聲中相形緩慢。
慕無徵或是起身檢查月兒身上衣物是否乾了,或是駐足門前,觀望雨中動靜,幾次來回,興許是情緒稍微放鬆,加上溫熱的火光烘暖了臉龐,一度被他忽視的疲憊終於湧現。
慕無徵挪動身形,盤腿坐在從院外不易觀察的位置,雙手輕按住橫放腿的雛鋒劍。他閉上雙眼調動真氣,心中默念〈亡心訣〉口訣,藉此入定休息。
很快地,他的意識便沉入混沌蒙昧的虛實之間。
布料滑落的細微聲響,如月下湖泊泛起的一抹漣漪,驚動了慕無徵的心神。
慕無徵下意識握住雛鋒劍,半跽於地,睜開雙眼掃向聲音來源。
「咳咳、咳……」
月兒不知何時甦醒過來,雙手試圖將滑落的布簾抓緊。
慕無徵見狀,立即放下雛鋒劍,抱起瑟瑟發抖的月兒,來到火堆旁。
「這樣如何?」他說。
月兒無力地點點頭,輕聲說:「……好多了。」
「要吃些什麼嗎?」慕無徵問道,把覆蓋她身子的布簾裹緊。
「水就好。」月兒乏力的身軀輕靠在他肩上。
慕無徵拔開水囊塞子,小口地餵了她幾次水。
喝了些水,月兒迷迷糊糊地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又睡去了。
正當慕無徵鬆了口氣的時候,耳邊傳來夢囈般的喃喃細語,「箭簇……雨停,往洛陽……唐……」
他別過頭確認月兒狀況,發現她本是蒼白的顏容,此刻卻紅得像是西斜的夕陽。他隱約覺得不對勁,探出手貼往她的額頭,竟是無比滾燙!
否極無泰來,船遲打頭風!
慕無徵猛然抬頭看向院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雨勢雖然已經趨緩,卻還是淅淅瀝瀝地落個不停。
慕無徵不能再冒險,只能壓下內心波瀾,邊用布沾水貼在月兒額上降溫,邊等待雨勢徹底停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聲終於完全消失,只剩下此起彼落的蟲鳴,和著簷角滴落的水聲。
慕無徵將月兒背上肩,尋來布條將她固定住,取下已經烘乾的斗篷罩在她身上。他收起雛鋒劍刃與劍柄,澆熄了火堆餘燼,提起六合劍架正欲離開,忽然想起月兒吩咐,於是轉身來到磚牆前,挖出沒入牆內的十字箭簇收好。
「撐住。」慕無徵踏出荒廢的寺廟,腳步濺起一灘水花。
「我這就帶你往洛陽就醫!」
只聞急切腳步聲響,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無名老林中。
天際烏雲漸散,露出一抹皎潔明月。
清冷的月華灑落林間,照在破敗老舊的寺廟每一處,淨是淒涼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