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小說|零度以下|009

更新於 2024/10/20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清晨,酒保保羅輕聲敲了敲門,見裡面傳來低聲的嘟嚷聲,他笑了笑,雖然聽不清楚,但是在這樣的寒冬,顯然任誰也不喜歡這麼早被人吵醒。正想轉頭將手中托盤上的石頭麵包送回廚房的烤爐裡用餘溫溫著,沒想到就聽到了開門聲。
「您早,先生,有事嗎?」愛歐清脆的聲音響起在背後。
保羅笑著回頭,端著的托盤微微傾斜,讓這個小房客能看清,那雖然硬得像顆石頭,湊近聞還是聞得到一股麥香的圓滑麵包。
「愛歐梳洗完立刻下樓享用,謝謝先生您的提醒。」她笑著感謝這位身軀龐大但是又溫柔的酒店老闆兼酒保。
流浪的日子讓她習慣了很多事,包含了那種實至名歸的『石頭麵包』,她不太擅長吃那麼堅硬的食物,但是自從知道荒地進入寒冬後,幾乎沒有任何可食用的植物生長,荒地的人們只能在夏秋將少有的麥子與玉米粒磨成碎粉,積攢著好過長冬。當她開始耳聞眼見著荒地裡人們的過冬倉庫後,她就開始想念起夏爾那幾年偶爾帶焦的培根肉片及半生熟的乳酪煎蛋。
夏爾一直不習慣下廚,他總說以前這些事有廚師在打理著,後來,他又說吸血族是不必用餐的。不必用餐,那他又何必下廚呢?還不就是因為他收養了愛歐,人類需要食物,而人類食物並不是人類血液,是那堆該死的、難搞的、麻煩人的東西,那些叫食材,經過烹煮後,會冒著香氣,顏色溫暖的東西。
愛歐八歲起就學著自己下廚,因為看著夏爾在廚房裡弄得雞飛狗跳是很有趣,但是這個有趣並不代表食物會美味可口。尤其是由一個根本沒味覺沒溫度感受的吸血鬼來烹飪,簡直就是在浪費食材。而這些食材,其實現在跟荒地裡的所有居民相比,愛歐頓時覺得當年的夏爾為了養育她,不知花了多少心力,這讓她更加想念夏爾。
而且,相處起來才會知道,看起來蒼白俊美的夏爾,總是一付聰敏睿智的神秘寡言模樣,可是種種的原則、規則、禮教,他是樣樣不能少。總而言之,夏爾並不好相處,套句愛歐新學到的話,夏爾是個「老學究」兼龜毛碎唸的老男人…夏爾看起來絕對不老,但是他的生活習慣及原則絕對是老派的。
梳洗完的愛歐,有條不紊地將棕髮梳順,左右各夾了一只古銅色的蝶型髮夾,她將髮梢收攏在兩肩旁,仔細地在鏡中端詳,確定兩隻蝴蝶在額際是同等高度後,滿意地離開鏡子,推門而出。
走進餐廳時,只有一桌子有人,正是昨天在吧台發呆的男子,愛歐以不急不徐的步伐邁進,選了正中央靠近門的圓桌,她坐下時,併攏了雙腿,稍稍確認自己坐得端正後,抬頭帶上最優雅的笑容。
看著她走進餐廳,然後就定位的保羅暗暗笑開了懷,這個少女比城邦裡的那些貴族千金們還要注重形象,那不符合年齡的舉止實在逗趣,他好不容易忍住笑,走近愛歐,故意沒注意到她猛然想起的挺直腰身。
入冬令下達了,愛歐在巧納港的港灣酒吧睡醒第一天,荒地入冬令被頒發,這意味著到入冬令被解除前,所有的人們都不得自行外出。
當然,查爾斯四世並不真的禁止大眾出門,只是入冬後的荒地非常危險,極端氣候的低溫可以在十分鐘內取走任何沒有保暖衣物人類的性命,更別提極端氣候也對荒地的其他生物造成的影響,能存活下來的生物都是獵捕食物的高手,更強壯、更敏捷、更膽大,也更加狡猾,這些肉食生物並不排斥獵食人類。
除了野獸以外,更加可怕的,是獸人們也因為食物減少而群起出動捕獵,從前彼此族群並不合作的獸人族也開始擴大合作獵食,對象,正是人類。當然,獸人族也會彼此互相殘殺,獵食其他獸人族群。
各別的危機是危機,但是從去年開始,收容營的護衛隊開始擊退由血族率領獸人族的攻擊隊伍,這讓北地的臨時政府非常吃驚,荒地更加危險,棄民的族群逐漸被消滅,失蹤的人數達上萬,入冬令發布以後,荒地只剩下護衛隊與臨時政府的X三戰隊及X四戰隊在外確保各聚落安全。
入冬令一頒布,愛歐就只能留在港灣酒吧,原訂的行程只能就此中斷,她原先要到收容營渡冬的。幸好,酒店裡還留有足夠的存糧,而跟愛歐一樣要留在酒店渡冬的,除了那位跟保羅熟識的漁夫以外,還有那個安安靜靜總在發呆的學校老師,至於另外三群人,其中一群四個是樵夫,原訂今天下午要趕回鄰村過冬,沒想到今年的入冬令提早發布,他們一早聽到消息後,四個人就癱回位子上,似乎是前晚喝太多,四個人的精神並不太好。
而第二群人是一對夫妻,兩個人才剛新婚,是從荒地搬入城邦生活後,回到荒地探望父母的,原本要在入冬令前趕回城邦,沒想到還是在巧納港給擔擱了。
第三群人非常怪異,他們一共三位,但是其中兩個人拼命排擠第三個人,那個被排擠的少年約莫十八、九歲,模樣有些怯懦,視線低垂,頸間很明顯地繫了一條銀色的項鍊,鍊墜是根奇特、繁複、雕花的十字柱體。愛歐心想,在場的大概只有她注意到那個銀色柱體的鍊墜,其他的人都在注意著那少年聽到入冬令後,慘白了一張臉,更加靠往那兩個中年夫婦,看起來像是他的長輩。中年夫婦稱這個少年為姪子,說完更以一種鄙夷、調侃的語氣介紹這個少年是名『一神教』的信徒。
才剛說完,就看到周遭原本同情的眼神,瞬間冷淡,甚至不客氣地轉移目光,那少年尷尬地扭緊手指,看起來他似乎更加緊張了。
「一神教?」愛歐忍不住訝異,奇異的眼神掃向少年,問道:「是那個據說挖掘出古代禮拜堂遺跡後,閱讀遺跡壁畫後大受感動的德干教授所創立的嗎?」
少年對於她的發問似乎嚇了一跳。
愛歐馬上發現自己的失禮,充滿歉疚地道:「真是對不起,是愛歐太沒禮貌了,希望先生您能原諒愛歐的失禮。」愛歐站起鞠躬,這行為更是驚嚇了四周的所有人。
保羅眼看局勢不對,馬上將愛歐拉直身,推坐回椅子上,然後又一把重力拍在少年的肩上。
「好了,小子你想喝點什麼嗎?這石頭麵包要是不配點喝的,我可以保證你晚上會拉出石頭來。」保羅一臉認真地對著少年說著。
少年斯文的臉蛋一聽到保羅所說,馬上臉紅了起來,囁嚅地要了粟米湯,說完卻被保羅給調侃了…其實早餐從頭到尾也只有石頭麵包跟海豹肉清湯而已。
愛歐看著保羅努力逗著少年,雖然感到挺對不起他的,可是環看四周,大伙似乎忘了剛剛少年被指出是一位信徒的事實。對此,她很感謝保羅的解危。
愛歐對宗教涉獵不深,若不是『吸血鬼』的起源跟宗教有關,她才不會閒著沒事把『西洋宗教大觀』及『挖掘者年報』給看完,老實說,宗教已經是非常古老古老的玄學信仰,現在已經沒有人在信仰宗教了,至於為什麼?愛歐其實也不太了解,關於宗教的那一櫃子文獻,太過深奧難解,而且跟神話、戰爭、科學、醫學有關,牽連太大,用詞艱澀,也怪不了愛歐最後只能看圖翻書。
夏爾的書房裡,光是跟宗教有關的圖書就上萬冊,有壯觀的壁畫,也有十字軍的圖騰,還有古時候教堂的建築設計圖,愛歐懷疑連老鼠都不想咬那些看起來發黃的紙頁。
是的,那些都是幾千年前的古董歷史,要不然德干教授不會因為挖到了一個殘破的教堂就在那邊大聲嚷嚷還為此創立『一神教』,因為德干教授終於找到了千年前人們信仰的唯一真神-耶和華的壁畫。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人們拋棄了信仰。
當信仰不再存在,到底是因為神先背棄了人類,還是人類先背叛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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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慾的流動,是誰在低吟著古老刻印在血脈裡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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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歐害怕血族,無法想像自己的母親在被夏爾撕裂前,究竟遭受了多麼巨大的絕望與痛苦。人是否真有生不如死?夏爾毫不隱瞞他殺了自己母親的過去,但是愛歐卻不恨夏爾,在那雙鐵灰色的瞳孔裡,她看到那不易察覺的無奈。
愛歐的夢境裡淨是灰色,就像她因為雷鳴聲嚇得躲進夏爾的床幔裡,她看著他沉睡中卻蹙緊的眉頭,緊挨著夏爾讓她有安全感。那種灰色,就像夏爾存在的空氣,從有記憶以來,她的生命裡只有夏爾,夏爾不喜歡接近人群,所以愛歐曾經以為人類已經消失了。
今夜,她夢到夏爾的睡臉。 依照書房左側三排第四格右邊數來第十一本,那叫『遠方傳奇誌異』的書中記載,傳說吸血鬼是睡在箏型西洋棺材裡的,但是夏爾卻是睡在核桃木床架鋪墊著兩層厚毯外罩涼絲或厚絨的床上,上方的床帳垂簾是白灰色三層水絲布外加一層雪白織繡的蕾絲。 夏爾一點都不像記載中的吸血鬼!這是愛歐的心得。 
是了,夏爾。 她想念他,但是他堅持要沉睡,而她,不該繼續跟在他身邊。夏爾說過,外面的世界很混亂,一個孩子不該單獨在外面闖蕩,尤其她還是個女孩子。但是,當她迎接十六歲的來臨,夏爾卻說,她不該繼續留在那。他要她走,他說外面世界再混亂,也不該由一個吸血族去保護人類。
「妳叫愛歐?」魁梧的酒保移動雙腳,側身讓出一個縫隙讓愛歐進入。 少女微側頭看著那空隙,不太確定自己能否自那位酒保身旁擠進去,她才一猶疑,酒保反倒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施力將她拉入酒店裡。 「小姐妳再不進來,可就要凍成冰柱了。」酒保嘻笑著說,用力地將木門嚴實地關緊。
北風呼嘯而過,她拉攏了領口,沉重而過大的皮絨帽整個罩住頭頂,吃力地抬起陷入雪中的靴子,賣力前行。好不容易走到了酒店門口,鬆垮的招牌像是被凍僵似地斜掛著,她將鞋尖對準門板用力地踢著,雪花漱漱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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