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一）

要補很多大件頭的家用品：洗衣粉，衣物柔軟精，穩潔，洗髮精，潤絲精，拖地板的清潔劑，什麼都是家庭號，隨便哪一樣都是一公升起跳，於是推車重得很難推動，饒是孔武有力，推起來都還氣喘吁吁，額頭上都出了層薄汗。

經過冷凍食品那條走道，在冰櫃的玻璃門上看到自己中年發福的倒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那時候的一個女友被已婚情人狠甩，約了出來到相熟的酒吧，一面喝酒一面痛罵情人的太太：「看起來就像那種下班以後還要去買菜煮飯的黃臉婆，」

「整公斤的粉塗在臉上看起來還是個黃臉婆，化妝也救不了她。那麼老，又肥，一張臉黃腫爛熟，頭髮又沒型，穿的衣服也沒型......」

「除了會生小孩以外，她對婚姻能有什麼貢獻.....而這個世界上哪個女人不會生小孩？」

女友罵得很兇，罵著罵著她後來就哭了：「但是為什麼他選他老婆不要我？」

「我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比她愛他，可是為什麼他最後還是決定回去那個老太婆身邊？」

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還是做什麼去安慰女友，大概沒有，反正也想不起來。只是坐在她旁邊充當垃圾桶，餿水桶，付帳，還兼司機。

然後二十年過去，我就變成那個去買菜的黃臉婆....

年輕的時候，我跟她都是很不懂事的笨蛋，而且還以為自己懂很多。

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懂，就是什麼時候該閉上我的大嘴巴。

一直就不贊成女友跟已婚男人來往，雖然也沒人問過我的意見。也很識相的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留在肚子裡面，人家沒問，就不用說，不問自來的意見通常不會很受歡迎，大多會被人扔進「多管閒事」那個垃圾桶裡。就是人家問了，也未必見得會全部傾囊相授，畢竟，提出意見是該收到顧問費的，既然一毛錢也沒，何必白白奉送還兼得罪人。

那個已婚男人很「顧家」。週末是家庭日，節日也是陪老婆小孩過，一年到頭都有各式各樣不同的親子活動家庭節目，就是跟女友約好了也常常會毀約。

因為男人說：「我愛你。但是我的孩子對我來說更為重要。」所以女友得到的就是非常零頭的時間碎片。

男人從來不在她家過夜，每次見面大概三小時，剛夠去吃個便餐，還是旅館開房休息一下。

曾經利用出差之便帶她去國內旅行。杉林溪還是日月潭之類的地方。（還是清境農場，總之是國內旅遊，我不記得是哪裡）

也不是糖心爹地，過年過節人不會到禮自然不會到，出去吃飯常常是ＡＡ制，也沒買過什麼好東西給她，送新加坡那種鍍金蘭花別針是會被我是當作垃圾的。有一次那人買花不夠錢，八百塊的花束是朋友友幫他墊了兩百，因為他說他皮夾裡只有六百零鈔，千元鈔票不想找開，而且那束花還不是送給我朋友，最後是帶回家慶賀太太生日快樂的。

所以一直不知道朋友跟這人在一起貪圖什麼，像張愛玲的名句說的：「既不能結婚又不能贍養」。除非有什麼表面上看不出來的好處跟優點，不然這整段「戀情」，看起來純粹就是一個傻女被中年已婚男騙財騙色的社會新聞。

好吧，也許朋友沒有我市儈，說不定那是真愛，超越條件外貌一切現實狀況，純粹至上至高的，真愛。

如果真是那樣也好，但是朋友甚至於沒有得到快樂。總是沉著臉，皺著眉，沒開口，先嘆氣，無論如何也不像戀愛中的女人。

或者是愛情跟快樂並不能畫上等號？

這樣我就不能明白，既不能結婚，又不能贍養，要人沒有，要身份沒有，要快樂也一樣沒有，這樣痛苦而毫無前途/目的的戀愛，除了自找苦吃，最後到底還剩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