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1 迷走廣州：力道稍嫌不足的台灣非典型女性冒險

2020金馬影展TGHFF

十年的光陰，林米淇都看著媽媽醉生夢死度日，她也長成了一個再也穿不下蓬蓬裙，留著短髮的酷女孩。在花車和秀場跳舞維生的亮麗女孩晶晶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對她卻好像也不只是朋友。

晶晶以接表演為由計畫到廣州見男友小傑一面，廣州，聽在米淇耳裡再熟悉不過，那是爸爸十年前去經商後從此杳無音訊的地方。看著就此沉淪十多載的媽媽，她決定和晶晶一起出發，把爸爸找回來。不只是一場多災多難的尋人之旅，更是少女幻滅的成長紀錄。

非典型女孩，典型台灣元素與中國城市風貌元素的結合與衝突是很有趣的。中國相關議題近幾年來很少有國片試著去碰觸，但迷走廣州紮起本土宮廟文化的根，將觸手伸向八零年代台商湧入的廣州城市，探索華麗外表下的空虛，確實是一個新穎的格局。在台灣鄉土的文化下，以非主流女性與世界和既有價值觀的碰撞，成長與幻滅，也跳脫了近幾年流行的女性電影主流視角。

整體來說選材和敘事角度特別出眾，但故事結構稍嫌零散，大量的畫面和少量的台詞，卻沒有給予足夠的鋪陳，從諸如舔蜂蜜和文謅謅的大陸商人等場面和設定可以感覺到導演的企圖心和暗示性，內容和意涵卻比較模糊不清。起用素人演員是大膽嘗試，但也造成只有特定場面亮眼，整體而言表現卻流於單一平板的問題，但張雅玲(晶晶)的表現的確可圈可點。

八零年代以降，隨著中國沿海經濟特區的開放，大量勞力密集產業台商移往廣州、深圳等地設廠生產，隻身一人嘗試開創事業新局。

「有多少這樣的男性前往廣州，就意味著台灣有多少因此不完整的家庭。」

對慧綿導演而言，這是迷走廣州的源起。近幾年台灣意識高漲，與中國的關係成了不言而喻的不定時炸彈，政治與藝術的分水嶺界定成為影視界的論戰焦點。但迷走廣州拿掉了大部分的政治成分，把焦點放在了快速發展的中國，經濟起飛下的人們生活的風貌，他們的無奈與苦悶。

在政治體制之外，中國人是什麼樣子，可能是現在的青年比較難去想像的，當我們具備引以為傲的國族意識，卻也可能限縮了對蠻橫的大國之下，都市裡日復一日生活著的民眾面目的理解。

片中給予米淇和晶晶幫助的中國商人即是一典型，在成功的事業和得體的外表下，他的生活其實苦悶無比。物質生活高度發展的時代，他們的精神更需要一個出口，仍試著追求心靈上某種程度的富足與自由，那就是他們的信仰，如商人對米淇所說的：我自己的神。

嘴上成天掛著文謅謅的句子：淅瀝細雨打芭蕉，就像是這些人和導演的自我寫照，為了生活，為了案子需要說服客戶、取悅老闆，慷慨地說著自己的理念、和理想，實際上卻無人聆聽與了解。

映後聽完導演的想法覺得真的很值得被大家聽見，但比較可惜的是在作品本身其實我感覺得到企圖，卻沒能接收到在底下流動的意識。

藏在豐厚物質層次底下的，是深層的、不被理解無法與人交流的寂寞，因為沒有人有空，也沒有人願意去傾聽。米淇的刺青對他來說，正是他心之所向的自由，因為即使光鮮亮麗，他們卻沒有理所當然的勇氣。那其實也正是他們眼中台灣人的樣貌，他們對台灣存有一種，夢幻的嚮往。

全中國有數十個廣州這樣的大城市，經商致富的資產階級成日穿梭其間洽談著生意的同時，也有好多像陪伴米淇和晶晶逛夜市的青少年們那樣的學生，放棄了追求所謂成功，成天在外遊蕩玩耍，共同交織出一個城市的繁華與悲哀。你好像說得出誰比較成功，卻說不準誰比較快樂。

「我早就說過了，女孩子身體不乾淨不能跳將。」

「我們哪裡不乾淨了，我們很乾淨啊」

在傳統社會價值觀的框架裡，女性的身體長久以來都是遭受汙名化的，從月經到性行為，女人的生理從來沒有被正視而成了需要避諱的存在。

晶晶熱愛跳舞，也對自己的身體感到自信，到達廣州卻被小傑和他的上司隨意蹂躪對待；米淇對於跳家將有特別的憧憬，卻總是被廟公以汙衊性的言語對女性的身分做攻擊與回絕。但即使如此她們都明白，跳舞的沒有比較賤，不管是怎樣的女性，怎麼樣的身體，都不應該被輕視和隨便對待。

廣州之旅在某種程度上也給予米淇某種程度上身為女性的自覺，在按摩店看見的新世界，打開了她從小受侷限的視野，而開始真正地對女性，也相當於自己的身體有所認識，舔蜂蜜的橋段頗亮眼，情慾之於她就如蜂蜜那樣，初見誘人，無法抗拒。

事實上，米淇生長的環境從來沒有一個成熟的男性或女性，去告訴她世界上真正的盡責的、好的大人是什麼樣子，因此也不曾思索，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人？

一到廣州行李就被偷走，受到朋友熱情款待卻狼狽地被趕出飯店，得到陌生男子的善意與救濟，卻被男友辜負唾棄、被十年未見的父親以錢打發。當她們迷失在廣州，形形色色的人從身邊走過，她們才發現，這個世界有多少善意，就有多少惡意，無關身分地位更無關性別，那只是一種選擇。

女孩在成長中更容易因為社會的眼光和言語感到退縮，就算在女性議題裡，主流、亮眼符合傳統價值的女性的聲音還是更常被聽見，迷走廣州說的，正是在框架之外，卻依然活出自己的美麗與魅力女性的故事。跳將還是跳舞有什麼關係，女生也不只是小清新。比起那些fucking loser，我們都是自己最好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