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變化太過突然,我跟路采凜好久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能呆呆看著眼前的混亂。胸前一陣強烈的扭動首先將我的理智喚回。小狐狸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不停掙扎想要從我的手臂竄出。
「不行」
我用氣音制止並抱緊小狐狸。誰知他的力氣竟大得出奇,一下就掙脫來輕巧跳到地面上,接著往橋梁另一端奔去。我與采凜趕忙跟上去。
「他要去哪啊?」我們後腳剛踏到另一座橋梁,方才待的橋面襲來大片黑影,有幾隻黑壓壓的影子飛越我們頭頂,汁液如水盆般從頭頂潑到我們身上,路采凜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跌了跤,不小心也把我給絆倒在地。待黑影散去之際,只剩下躺在地上幾隻發光的圓型生物,還有潑灑一地的惡臭液體。
又發生什麼事了?我皺眉頭將頭頂及身上黏稠狀物體甩到地面去,手指不一會兒沾染上濃厚的發臭霉味。
與我們有段距離,上方零零碎碎傳來腳步聲。我們拖著又腥又黏的身子從地上爬起來,想著是否冒險移動,抑或暫且躲著不動。剛才救我們的小狐狸似乎耗盡體力,此時靜靜蜷伏在我腳邊。我一把將他抱起,多虧他,不然誰知道被黑影吞噬會發生什麼事。
「剩你們?」
隱隱約約能聽到交談,從聲音聽來,來者應該是個20幾歲的青年。
「情況?」
「確認到腳印,是兩個人。」
剛剛那句很明顯在說我和路采凜,為什麼我這麼肯定,是因為這裡除了我跟她就沒有其他人。但他們怎麼發現有人闖入廢棄區域?
「果…」青年不自然的停頓,而後開口說出不明所以的話。
「你們4點鐘“別西基努”,我這裡。拜託了。」
「「是!」」
待另兩個腳步聲遠去,只見青年輕輕嘖了聲。
「老巢…」
老巢....
隨著這一詞飄進耳裡,直覺告訴我眼下的情況比我能想到的更加不妙。我倆不會是誤打誤撞逃到什麼東西的巢穴去了吧?逼回滴出的冷汗,我悄悄張望,卻沒發現其他動靜。直到我往橋下看,不看還好,一看簡直要人命....
漆黑中竟漂浮著一顆顆發光眼球!無窮盡鋪面開來,濃密不見底。
「這....」路采凜面色驚恐跌坐在地,此時的我亦說不出任何話,只能眼睜睜想起巨型獸被淒慘咬死的畫面。
等不到我們消化眼前這些事,一顆顆眼球首先張著血盆大口,一邊發著尖笑,直直向青年襲去。
與我們的驚慌不同,只瞧青年遊刃有餘伸出右手,嘴巴動了動,
時間暫停般,憑空冒出的無數火球在短短不到幾秒便把飛奔而去的眼球全數燒毀,周圍在瞬間被照得明亮。連那個巨型四腳獸都敵不過的圓形生物,青年轉瞬間竟將其一個不漏燒得徹底。
只可惜第一批才剛燒盡,卻反而喚醒更多原本緊閉的眼球朝他飛去。觀賞神仙如何接招縱然是個樂趣,然而我們這裡早已自顧不暇。
不知何時,我跟采凜身邊徘徊著一顆眼球,直直盯著我們。
突然一陣鳴叫,那顆眼球朝我們的方向快速靠近。
路采凜下意識用手揮去,沒想到眼球竟轉了個彎附在小狐狸上,嘲弄似看著我們一面發出孩童的嬉笑聲。
「小狐狸!」
「嗷嗚....」
我們倆手忙腳亂試圖將那顆眼珠從狐狸身上拔開。
「怎麼眼睛會有牙齒呢!」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們好不容易扒開那顆眼睛,只留下那持續擴散的...
血...
我愣神盯著懷中雪藍的皮毛浸染成暗紅色,血味穿透霉味直衝鼻尖,暈眩我的意識,混淆我的腦海。
要先止、止血.....
小狐狸急促的喘息,然而時間根本不等我們包紮,就在第一顆靠近的瞬間,剩餘的眼球像是注意到我們一樣,紛紛以極快速度接近我們。
不妙....
腳終於恢復知覺,我趕緊同路采凜拔腿狂奔,同時不忘將衣袖緊緊壓在小狐狸身上的傷口止血。手上溫熱的濕潤感,直撲鼻腔的鐵鏽味,無一不讓我噁心想吐。耳畔夾雜的鳴音更加重了暈眩。
哈...
哈...哈...
我們一路閃躲,只是數量真的太多,加上燈在剛剛的騷動中落到不知何處,僅靠手機手電筒的光改善不了多少,故無法跑太快。我撥開手側的眼球,誰知它們竟如水蛭,在碰到手臂的瞬間便牢牢咬在上頭,下一秒,強烈的無力感伴隨尖銳的痛楚衝向腦門,我感覺後背有數條飢腸轆轆的野狗在撕咬。
我一個踉蹌跪倒在地,連出口成髒的餘力也沒有。
「雨緋!」
路采凜焦急拔開我身上的眼球,扶起我後,不放心地緊抓我的手臂。
「感恩.....」
我用力眨眼,努力穩住意識的同時,繼續拔起腿向前奔著。
「那個東西好像還會把體力吸走。」
「妳...小心!小狐狸先交給我呢?」
路采凜跟在我後頭,一面用找到的枝條打掉靠近的眼球。
「雨緋?妳有聽見嗎?」
「雨緋?」
「嗯?什麼?」
「我說小狐狸先交給我呢?」
「啊啊.....麻煩妳了,妳還可以嗎?」
「放心。」
她一手接過小狐狸,將小狐狸的傷口往自己身軀壓著。
在陌生的地區奔跑,好幾次我被腳底的東西絆倒,因而被眼球追上,說實話,我已經不敢想像後背的傷口該有多麼怵目驚心。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沒疼得昏倒也算是奇蹟了,看來得多虧求生本能嗎?
「唉唷!那些眼睛好煩!」
在路采凜打掉不知道第幾個眼球後,她挫敗地大吼著。
前方看不到可以往上走的樓梯,後方還有數顆眼球正發著嬉笑聲追來,而且也不知道那些維護隊的人在哪裡。隨著時間耗去,本就所剩不多的體力也要見底了,此時我的視野開始出現重影了。
簡直是最糟糕的情況…
「采凜妳...先跑吧,抱歉但我的腿有點不聽使喚了.....」
我用力眨眼想讓視線對焦在路采凜身上。後者很體貼的放慢腳步,配合我的速度,一面把我無力顧及的眼珠子揮開。這麼說,為什麼路采凜能揮得開呢?
「說什麼話呢--!!!」
只是路采凜沒等到我回答,我的身子就像脫線的木偶,眼看我面部就要直直墜地,路采凜伸出一隻手趕緊扶住我。
「這樣好了,」她提議道。「我來背妳!不過眼珠可能要麻煩妳了。」
她將手上的枝條遞給我後,微蹲下身,示意我爬到她後背。
「可以嗎?」
「拜託,我這個成年人的身體怎麼可能抱不動發育不良的國中生呢?快點!」
她催促道。
確實也只能這樣了....
「麻煩妳了。」
語畢我爬上路采凜的後背,她往上掂了幾下,調整好姿勢後,開始繼續奔跑。
「抓緊囉~」
回了聲“嗯”後,我用力抿住唇,開始屏息把落在身上的眼球拔起。每拔掉一顆,我都要感覺這個身體少了幾十克的肉,喉嚨湧起的哀號也全數被我憋了回去。不停朝後方丟石塊,雖然有成功打掉幾顆,但更多是緊黏在我身上。
我發出悶哼,穩住意識的同時,再想辦法把眼球弄掉。跑著跑著,我感覺跟上來的眼球數目有慢慢減少的趨勢,更重要的是,終於看見一道通往上層的樓梯。只是在我準備告訴路采凜這件事時,強撐起的意識終究斷線了。
「雨緋!」
似乎驚覺到自己背後的重量突然變沉,路采凜慌張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然而我連抬頭的力氣也沒有。她匆忙將我放在地上,一手環住我,然而她的手偏偏不小心碰到我的後背。
「哈嘶....」
「抱....妳的背!手臂也...抱歉、真的抱歉,我應該要跑快一點的....」
聽著路采凜的聲音,感覺她像是哭出來一樣,這不免讓我感到有些神奇也有些好笑。痛的是我,但為什麼哭的是妳呢?
我的背究竟慘成怎樣?
「沒事....能跑就很厲害了。」
我盡可能使勁發出聲。
「我先休息一下....」
「我馬上幫妳包紮!」
她將我側靠在樓梯口,從袋子裡拿出我們準備的水,大致清理傷口,然後從袋子拿出自己的女僕制服,準備用它包紮。
「那是妳工作的制服....」
「這時候別管這麼多了!別說話!」
在路采凜替我包紮時,我感覺到她的手抖動得厲害。為了不讓她這麼緊張,我努力撐著眼皮找話題。
「小狐狸呢...」
「在一旁睡得沒心沒肺呢,我等等會幫他處理。然後.....好了!」
我輕輕點頭,等她接著包紮小狐狸。不過剛才被包紮時就一直這麼覺得,怎麼感覺路采凜的手特別冰冷呢?「妳....」
「等等!」
路采凜兩手轉過我的臉,手心貼住我的額頭。
「果然好燙!跟小狐狸一樣,難道是眼睛怪害的嗎?」
「沒事,我們先回第一層要緊。」
此話不假,雖然體力沒完全恢復,但慢慢移動還是可以的。
「但....」
路采凜看著欲言又止。
「那讓我扶妳走吧!」
我點點頭,準備握住路采凜伸出的手臂。下一秒伴隨路采凜小聲驚呼,強烈的痛楚沿著脊髓刺穿我的頭頂,意識有一瞬間被按了暫停鍵般。我看向腰間的罪魁禍首--一圈圈的粗藤,而且還有越纏越緊的趨勢。
啊X西....
屏住呼吸,揪緊雙眼,努力避免將意識放在因為扭擠而發疼的身軀。失血的關係已經讓我的頭夠暈,更別說藤蔓正緊緊壓在我包紮起來的傷口上,真要說,今天也未免太禍不單行?
果然現實就是一鍋不幸的雜燴。
「雨緋....喂,你們幾個沒眼睛是倪?」
路采凜幽冷的聲線劃破空氣,我怎樣也想像不到用這語氣說話的路采凜此時是什麼表情。
是維護隊的嗎?
語畢,對面率先有動作,前面匯聚莫名沉重的壓力一下子將氣氛降至最冰點,然而因為天色昏暗加上此時我幾乎痛得要睜不開眼,因此無法判斷具體情勢為何,只能祈求其中一方不要擦槍走火。
不曉得時間過了多久,模糊的視線盡頭,一雙腿正一步步朝我們靠近,與此同時空氣凝重的壓力稍稍舒緩下來。我感覺到纏繞在身上的藤蔓鬆脫開,慢慢撐著我倒向地上。眨了幾下眼,唯一能辨識出的形狀是正前方的男性皮靴。
要被帶回去了嗎?
「報告。」
另外一道人影隨後加入。
「帶回。」
像是完成麻煩事般,男性的聲音毫不拖泥帶水。聽聲音似乎是剛才的青年。
果然是維護隊嗎....
許是腦袋暈昏頭了,此時這種即將面對未知審判的恐懼,硬是讓我從肉體的疼痛脫離開來。鬼魅般聲音在腦內迴盪,與那忽遠忽近的交談聲重疊起來,恍惚間似乎看見父母站在前方俯視著我,一時間腦內的雜念全都無聲無息,只留下頭頂兩道似曾相識的視線,灼的我渾身發燙。
爸...媽...?
...你們
別....唔.....
我會...聽話的...
所以....
拜託....別這樣看我....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