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十四章

憶紋已經昏睡八個小時又十三分鐘了。

收回看向時鐘的視線，麗瑟神色複雜地望著睡在身旁的憶紋。

有『類白化症』的憶紋，皮膚較常人更白皙，但現在，比起若隱若現的血管，麗瑟更關注憶紋的傷，她的視線從憶紋的臂膀處落下，順著那纖細的手臂遊走，最後停在覆有繃帶的手腕處。

回想起甦醒時所見，難以言喻的焦躁啃食麗瑟的內心，她知道憶紋待她極好，就像個母親，雖然常常嘮叨個不停，但出發點都是好的。

但她卻沒想到，憶紋居然會為了救她，扎穿自己的手腕，導致失血過多昏迷，至今仍倒在床上。

『不可以輕易相信陌生人。』

媽媽的叮嚀，麗瑟一直銘記於心，最初在方舟的安排下進入醫院工作，麗瑟也曾想過，憶紋是方舟派來監視自己的人，但再日復一日的相處後，麗瑟卻不那麼在意了。

就算是又如何？憶紋對她這麼好，雖然稱不上大眾所認同的溫柔，卻足以讓她久違地想起家。

但憶紋畢竟是一般人類，為了不讓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有些事情是時候讓她知道了……

麗瑟緩緩閉上眼睛，她的臉上有難以掩飾的疲憊，但她還不打算睡去。在憶紋醒來之前，她得好好拚湊要說給憶紋聽的話語。

所以……趕快醒來吧，憶紋。

----

待憶紋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鼻腔內傳來熟悉的藥味，一旁還有心電儀運作的聲響。

看來是被帶到一般病房了……憶紋長舒了口氣，才剛想著不知道麗瑟狀況怎麼樣，耳邊卻傳來熟悉的嗓音。

「醒了嗎？」

等等，這聲音也太近了吧？憶紋愣了愣，朝聲音處望去，只見一雙深褐的眼睛正注視著她，距離近到她可以在那雙眼中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倒影。

憶紋一驚連忙抬手將對方推遠，這才看清那人的樣貌……原來是麗瑟，但這個髮色與瞳色……

「妳的眼睛怎麼了？還有妳的頭髮……之前不是金色的嗎？」

見憶紋一臉詫異地指著自己的頭髮，麗瑟拾了一搓拉到面前，解釋道：「褐色才是我原本的髮色……眼睛也本來就這個顏色。」頓了頓，「之前會顯得比較淺是因為我只攝取最低所需的血量。」

「原來如此……」說著，憶紋這才發現有什麼不太對勁，「為什麼我們兩個會躺在同一張病床上？」

說完她張口要呼喚醫療機器人，麗瑟趕忙掩住她的嘴，「是我拜託方舟把我們放一起的。」

「為什麼？」憶紋先是一臉狐疑，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妳不會是把我當緊急食糧吧？妳……」

麗瑟連忙打斷憶紋的猜測，「不是。」見對方滿臉不信，她再次開口，「我只是想確認妳沒事，想在妳醒來時陪在妳旁邊而已。」

見對方一臉無辜，憶紋沒好氣的說道：「現在妳確認完了吧？」說完她拿起床頭的呼叫鈴，正要按下時卻被麗瑟緊緊抱住。

「我們……稍微聊一下？」

見麗瑟將頭埋在自己的病人服裡，猶如鬧脾氣的孩子，憶紋無奈的嘆口氣，「只能一下子，我不想影響到妳傷口復原。」

麗瑟點點頭後便給憶紋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從她與母親走散，之後罹患猩紅熱病，一度快要病死巷弄時，被路過的吸血人種賦予血液並收養起來，之後又遇上第一次世界大戰，顛沛流離之際，依靠著吸食尚有餘溫的屍體血液，總算勉強苟活下來。

戰爭結束後，知道自己異於常人的她，在偏遠的鄉村內找了份掩埋屍體的工作，卻在某次進食時被人發現，被村人們綁到教會正準備實施火刑之際，一名自稱研究員的人將她買下來，隨後她便被關在研究所內，被逼著配合各種不人道的實驗……

「打各種病菌、藥劑，甚至癌細胞都是家常便飯，或許是因為長期接受試驗的關係，我對藥品與病毒都有相當高的抗性。」麗瑟說完朝憶紋微微一笑，「所以下次不要再把我剖開了，麻醉藥對我沒用，我會痛的暈過去然後又痛醒。」

憶紋連忙搖著手否認，「那是醫療智能的判斷，不是我！我是內科醫生！動刀不在我的專業內！」

「這樣啊……」麗瑟點點頭示意理解，「那妳下次讓他們別再把我解剖了。」

見麗瑟笑的跟個沒事人似的，憶紋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揪起麗瑟的臉頰肉，「妳差點就沒有下次了！心臟都停了欸！還敢有下次啊？！」

「如果、我是說如果啦……」瞧憶紋仍是不解氣的樣子，麗瑟再次開口，「還有我想跟妳說，我並不會因為心臟停止而死亡……」

「妳、妳說什麼？」憶紋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可妳那時明明連腦波都沒有了……」

「啊哈哈哈……果然是這個反應啊……」麗瑟尷尬的笑笑，繼續解釋，「當我身體過度消耗，補回血液的速度不足以抵過消耗速度時，心臟就會跳停，但其實我並沒有死亡，而是陷入一種『類休眠』的狀態，這個時候只要持續補給血液或從胸腔注入鮮血，接觸到血液的心臟就會在一小時內恢復跳動，至少之前研究所的實驗結果是這樣啦……」

麗瑟說完拉起憶紋的手，姆指輕輕地撫摸她手腕處的傷口：「所以下次不要再這麼做了……」

「還用妳說？要是知道我就不用刺穿手了……」憶紋沒好氣地將手抽回來，又道，「妳還有多少事瞞著我？都給我全招了！」

「還有……」麗瑟思索片刻，忽地靈光一閃，「啊，我的牙好像長出來了！」

「蛤？妳不會告訴我，妳還在換牙吧？！」憶紋很是無語，難不成這傢伙乳牙還沒換完？之後還會掉牙齒？

麗瑟搖搖頭，「妳之前不是問過我，為什麼沒有尖牙？還說我與傳說中的吸血鬼形象差異太大？」說著她揭開上唇露出新長出的牙給憶紋看。

憶紋打量了一番，確實與傳說中的吸血鬼有那麼點像，又問：「這平常不能收起來嗎？被來看診的患者看到就不好了。」

「平常是可以收起來的……」麗瑟滿臉無辜，「只有吸血衝動湧上時才會跑出來……」

憶紋翻了個大白眼，「不是吧？妳還沒喝夠嗎？方舟都給妳輸好幾袋血，我也放血給妳了，還不夠啊？」

「夠是夠了……」麗瑟滿臉委屈，「但是……」

憶紋順著麗瑟的視線看去，卻發現她死死盯著自己裸露的血管。

憶紋冷笑道：「妳不會是想說……因為我看起來很好吃，所以妳牙就藏不起來了吧？」見麗瑟點頭如搗蒜，好不容易褪去的怒氣再次攀升，「我‧信‧妳‧個‧鬼——！我現在就要換病床，聽到沒？方舟！你快給我拿病床過來！！」

麗瑟趕忙抱住激動到幾乎要攀下床的憶紋，「說笑的！說笑的啦！」

「真的不會咬我？」憶紋一臉狐疑。

麗瑟連忙發誓：「保證不咬妳！」

聞言，憶紋才又心不甘情不願的躺回床上，任由麗瑟像個大型無尾熊般扒在自己身上。由於麗瑟把頭擱在自己肩上，被對方髮絲弄得癢得受不了，憶紋剛撇過頭想抱怨，卻正好與麗瑟四目相交。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原本想抱怨的話全忘光了，只能愣愣的望著對方。

麗瑟試探地拉近兩人的距離，見憶紋緊張的閉上雙眼後，她莞爾輕輕地在對方的額際上落下一吻。

伴隨著兩聲敲門聲，方舟的聲音傳來：「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憶紋隨即將麗瑟給推開，「給我再準備一張病床！」

「病房呢？要分開嗎？」

全然不理會麗瑟無聲的抗議，憶紋回答：「當然要分開！」

「已經安排下去了，等等病床就會送來。」方舟說完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只見他移動到麗瑟那側，「關於東側的狀況，我希望妳可以說明下。」

「萊卡沒有跟你說嗎？」麗瑟問。

「那個啊……」一聽到關鍵人物，憶紋無奈地扶額，「不知道鬧什麼脾氣，說什麼在妳醒來前他不想說話，方舟想去讀他的記憶還被避開了，真是個野孩子……」

「這樣啊……」麗瑟點點頭，「沒事，我現在就說明東側的狀況。」

麗瑟馬上將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給交代完畢，方舟聽完後沉默了半晌才開口：「事情往最壞的情況發展了。」

「你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狀況嗎？」

「是的。」方舟繼續解釋，「畢竟都有萊卡這樣的突變生物出現了，突變雖然是極低機率才會發生狀況，但從妳來到方舟也快半年，現在能在外面存活的高機率只剩突變生物，而半年的時間也足夠這些倖存的突變生物相遇，組成群體來活動。」

「那怎麼辦？背包裡還有幾個你說以防萬一，要給我炸障礙物的舊型炸彈，如果他們沒死手裡還有炸彈……」

見麗瑟面露驚慌的模樣，方舟安慰道：「不用擔心。」頓了頓，「為了預防這樣的狀況，我已經在製作人造衛星了，之後我會把衛星發射上去，利用衛星來隨時監視周遭狀況，假設狼人來犯我們也能及時應對。」

瞧麗瑟仍有疑慮，憶紋沒好氣的說道：「方舟的安危不用擔心，這傢伙老奸巨猾的很，妳還是先擔心妳自己吧。」

「我？我要擔心什麼？」

「妳下次的探索區域是方舟的西側，裝備與物資我一樣會準備，但是……」說到這方舟頓了下，又說，「我需要知道妳慣用的攻擊方式或著會什麼防身術，好判斷下次任務的風險有多高。」

聽完方舟的話，麗瑟隨即咬破自己的手指，鮮血馬上從傷口流出，「我的攻擊主要是用我的血液……」說著，原本因地心引力向下流的鮮血瞬間逆流而上，在指尖處形成一尖銳椎狀物，「我可以操控我的血變成任何形狀，若敵人將我的血液飲入體內，我就可以從他體內貫穿造成致命傷，若敵人的傷口混入我的血液，傷口將無法癒合。」

「不、等等……先不說那個神似念力的控血能力，妳的血液可以讓傷口無法癒合？這到底是什麼原理啊？」憶紋一臉不敢置信。

「嗯……研究所的人員是說，我的血液裡有種『類融細胞素』的成分，在我體內時會不斷吞噬我血液裡的血球細胞，若血球細胞數過低，我的身體就會產生『飢噬反應』，這也是我一段時間就必須由外攝入血液的原因；若是在我體外這東西會侵蝕其他生物的細胞，且因侵蝕速度快，會導致傷口無法癒合。」

「這到底是什麼鬼畜細胞……」憶紋狠狠地瞅了麗瑟一眼，「不就還好妳的血沒有跑進我的傷口裡麼？」

麗瑟朝憶紋抱歉地笑笑後，再次轉頭看向方舟：「除了血液外，原本我在研究所被拔除的血齒也長回來了，因此我也可以直接咬住敵人的頸部，將血抽乾後敵人就會死亡。」說完後頓了頓，「大概就這樣……我的其他素質，不管是力氣還是速度，大概就一般人的水準。」

「我理解了。」方舟說著將原本顯示的人臉替換為訊息頁面，「我這邊有整理幾個擁有武術或服役經驗的人，妳挑一個，我幫妳安排兩周的特訓從明天開始，結訓後再出發西側探索。」

「欸？明天？」麗瑟看了看方舟，接著又看了看憶紋，見兩人皆是『沒得商量』的模樣，不由得發出哀嚎。

你們是這樣對待病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