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發現燈籠上的瀑布來自阿根廷,黎耀輝和何寶榮跨越半個地球來到香港的另一端,但他們的情感卻像一台拋錨的汽車,在公路上半途作廢。爾後是在濕軟的阿根廷漫長的生活,昏暗又苦澀。看完電影的當下無法深刻解讀含意,只能靜靜地使濃郁的情感流淌,任電影中美得心慟的畫面纏繞在心中,任每一幀具粉彩畫顆粒感的畫面,自然暈染在腦海裡。
他的驕傲任性沒入在一片黑色荒蕪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是何寶榮在電影裡對黎耀輝說的第一句話。每次讓破碎的情感再次回到原點的毒藥,另黎耀輝害怕不已。他總是無限包容何寶榮的任性和驕傲,他出外浪蕩,流連於多個男人間,寂寞孤單時便回到黎耀輝身邊,黎耀輝所在之處就是何寶榮的避風港。
自從公路離別,何寶榮扭頭沒入一片灰黑色的荒蕪中,黎耀輝憤怒的說後悔和何寶榮在一起,卻在看見他滿身鮮血時不捨拋,任他在自己懷裡哭泣。帶他去醫院包紮處理傷口,回程乘坐計程車時畫面隨著何寶榮依偎在黎耀輝肩上由黑白轉為彩色。
定格在Tango裡的溺愛
我一直沒告訴何寶榮,他受傷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日子。—《春光乍洩》經典台詞
那段時日,被照顧著何寶榮必須全權依靠黎耀輝,吃飯、洗澡、更衣他們都形影不離,相愛相殺的互動也沒少。看似黎耀輝將何寶榮拒之千里,但他內心欣喜,因為他終於能掌握何寶榮,但一切卻定格在陽光灑落,繾綣綿長的Tango裡,何寶榮痊癒後便厭煩黎耀輝的束縛。
一天晚上,黎耀輝以為他不聲不響地不告而別,卻看見何寶榮穿著卡其色短皮衣外套買菸回來,為了避免他穿的花枝招展出門,黎耀輝一次買了許多菸盒放在櫃子上,何寶榮對窒息的控制深覺惱火,一心想找逃離黎耀輝身邊,直到兩人為了爭奪護照扭打,黎耀輝才終究心死。或許兩人的相處模式是他們註定無緣走到最後的根源。
他們愛的狂熱、愛的無法自拔,但回歸現實,他們都將各自遠去。
遺留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情深
小張是黎耀輝在中式餐廳工作認識的台灣男孩,習慣用聽覺觀察周遭環境,與何寶榮分開後,他們會聊天喝酒,黎耀輝在小張性身上體會到從未有的體貼和呵護。當小張準備前往下一個地點,不喜歡拍照的他請黎耀輝錄一段話給他,那時他才發現面對「分離」有多令人難耐,他說不出一句話,強忍著嗚咽。臨別時明媚的午日,他們相互擁抱,像是想將身上的一點氣息留給彼此。
黎耀輝再也無法留在原地,一個沒有何寶榮也沒有小張的地方,為了趕快回到香港,他去屠宰場工作,失去靈魂的成天被血水浸濡,拼命賺錢,不讓自己有一點閒暇時間想起遺留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小房子裡的糾葛,也在那些時日,他發現「原來人在寂寞時,都是一樣的」,於是他選擇向前走。
隨瀑布洩出一場痛徹心扉
雖然兜兜轉轉走了很多冤枉路,我終於來到瀑布,我覺得很難過,因為我始終認為站這兒的應該是兩個人。—《春光乍洩》經典台詞
回香港前他到了曾跟何寶榮約定的伊瓜拉蘇瀑布,本來該兩人同行,卻在壯麗的瀑布面前僅剩他孤單的身影。飛濺在臉上的,早已分不清是淚滴還是水滴,只知道情緒的積累隨著轟隆隆的瀑布迸發,隨著水流洩出一場痛徹心扉。
之後何寶榮再次回到昏暗的樓房裡,他買來菸盒放在櫃子上,修好瀑布燈,他想告訴黎耀輝他不再亂跑了,不再穿得漂亮出門,他只要黎耀輝回到他的身邊,當他領悟黎耀輝不會再回來時,他抱著沾染黎耀輝氣息的棉被傷心痛哭,儘管屋裡留有熟悉的紅色床鋪、餐桌和沙發,但那些片段的愛交織在他心中卻已無法回頭挽回。
《春光乍洩》裡,想家的味道
我答應阿輝把他的不開心留在這裡,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講過什麼,可能是錄音機壞了,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兩聲很奇怪的聲音,好像一個人在哭。
《春光乍洩》於1997年上映,這部每次上映必創造話題的經典作品,使每位觀眾情不自禁深陷其中。即使張國榮離世,梁朝偉已不是年輕一輩觀眾追逐的新興演員,但不論是題材、拍攝手法、剪輯步調都足以成為現代人研究電影學問重要的脈絡。王家衛的鏡頭語言,使我們在看完電影的當下無法用過於理性的詞語去形容九十分鐘裡黎耀輝與何寶榮之間的愛與分離、小張替黎耀輝留在天涯海角的悲傷與黎耀輝對於家鄉的情感,只能細細感受每分每秒的「味道」。
值得一提的是,拍攝《春光乍洩》時,王家衛將劇組人馬全部帶往阿根廷進行拍攝,全劇組的工作人員都以為約三個星期後就能回家,但拍攝時間卻一延再延,包含演員梁朝偉在內,所有人都想回香港,而「想家」的氛圍正是《春光乍洩》裡的核心之一。這意外延宕拍攝的期程,卻編纂出另一番況味。比如,電影裡,黎耀輝和何寶榮來到地球的另一端從頭開始,分分合合後,依舊想回到自己的故鄉,該片段呼應黎耀輝終於了解小張為何能不斷在外流浪,因為他有個等待他的「家」,以台灣和香港做連結,帶出每個人心中對家鄉的情懷。同時,《春光乍洩》也被認為是王家衛的電影作品中最饒富政治意味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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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CatchPlay
文章撰寫:
白日夢瑞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