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寫作】特調

平日的午後，陽光以一如往常的角度斜斜照進咖啡廳，替窗邊的幾套桌椅拉上長長的影子。

當牆上時鐘走到三點一刻的瞬間，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大學生推開門走了進來。

「今天怎麼一個人來?」我一邊整理著櫥窗裡的咖啡杯，一邊問道。

「說來話長。」他一臉的委屈，「但大概以後都得一個人來了。」

我和獨自坐在吧檯區的男人對視一眼，然後默契的收拾起吧檯邊的另一個座位。

「坐吧，我幫你弄杯特調。」我朝著大學生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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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人都是店裡的常客。

嚴格來說，他們算是完全不相像的類型，男人高瘦斯文，沉默少言，臉上掛著一副很有書卷氣的圓框眼鏡；大學生則活潑多話，健壯結實，渾身散發著運動健將的氣勢。

可是我總覺得，在隱約之中，似乎能在他們身上看見另一個人的影子。

「交男朋友了？」大學生坐下之後，男人率先發問，「那個每次都和你一起的女孩子。」

大學生有氣無力的點點頭。

「這麼說來，算是失戀喔。」男人微笑著伸出手，搭在大學生的肩膀上，「想聽個故事嗎？」

大學生抬起頭來，一臉疑惑的又點了點頭。

「很久以前，我也有個總愛拉著我來這裡喝咖啡的朋友。」男人收起了臉上的微笑，「那時候，我們每個禮拜都會來上好幾次，就在這個吧檯的座位上，她喝卡布奇諾，我喝拿鐵。」

「後來呢?」大學生像是忘了剛才的沮喪，用期待的語氣問著。

「後來，突然某天，他垂頭喪氣的一個人走進店裡，像你剛剛一樣。」身為故事的旁觀者，我對於整個故事的了解程度並不亞於那個男人。

「確實一樣，她也去談戀愛了。」男人大笑出聲，「談著談著就這麼結了婚、生了小孩，現在一家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你很喜歡她吧？那時候。」大學生問。

「當然。」男人低著頭說，「其實現在也是。」

「有十多年了吧？」即便認識他這麼久，對於他此刻突然的坦白，我還是萬分驚訝，「從她不再來這裡開始。」

「有些事情早就想不起來是怎麼開始的，自然也就不知道該如何結束。」男人的聲音比平常低了幾度，「時間長了，太多曾經以為可以銘記於心的，都忘得差不多了；而那些用盡全力想拋在腦後的，卻是怎麼樣也放不下。」

「那怎麼辦？」失落的情緒又重新在大學生的眼神中出現。

「我也不知道，所以只好每個禮拜來這裡，在熟悉的位子上喝一杯特調。」男人苦笑，「也許哪一天特調喝起來不苦了，我就能找到不再執著的理由。」

「早就弄好了，你的特調。」我把咖啡推到大學生面前。

男人舉起手中的杯子，朝著大學生做出一個乾杯的動作，然後把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大學生則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子，輕啜了一口。

「呸，好苦。」大學生皺起眉頭。

「對吧。」男人說。

或許，下次再多加一點牛奶吧，我在心裡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