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賴傳*三十二

*第三十二章

過沒幾天，史帝夫一時興起帶我們到他船上去參觀。我和L從小碼頭登上小艇，兩人正襟危坐，就怕影響船身平衡。史帝夫俐落地扯了幾下抽繩啟動馬達，看了看方向後筆直地朝船隻駐點駛去。

當時光線有些刺眼，史帝夫眼神專注前方、下巴微微揚起。右手掌舵的同時，他左手從大衣口袋掏出一塊裸裝麵包，匆匆咬一口充飢再放回去。

直接把麵包放口袋！？而且是一塊沒有外包裝的乳酪鹹麵包。如果換成別人這樣做，大概感覺髒髒的而且有點可憐。

但史帝夫這一舉手投足，既率性又合理，隨便定格一幕都很適合當作電影畫報。事後連L都罕見地和我聊起這個畫面，足見史帝夫的魅力。

小艇開一下就到了，史帝夫矯健地翻身上船，再拉我倆一把。

他的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在茫茫大海中要一個人駕馭也絕非易事。史帝夫將風帆繫繩解開、調整船桅方向，做好航行前的準備。這時他命令我們倆去將船帆升起。

好，上了船就是水手，必須聽從船長指令。但我們…，不會啊！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史帝夫立刻上前示範，看我們身後那個大大的捲軸，纏著一圈又一圈手臂粗細的繩索，繩索的另一端垂直貫穿整面風帆，藉由收緊或是放鬆繩索來控制船帆的擴展程度，就是一個超巨大的抽繩概念。要是順時針方向轉動捲軸，船帆就會開展升揚，反之就會皺縮疊起。船隻在行進間要隨時因應風向和風力，調整船帆的方向和高度。

看史帝夫一派輕鬆，L躍躍欲試地接手，捲軸頓時看似重了千斤！我原本還在一旁說風涼話，輪到我時，媽呀，瞬間靜止！我們倆人使勁吃奶的力氣還要換手，船帆移動的速度遠不及史帝夫的一半。

此時船長吆喝著，＂快呀，還有兩面等著你們呢！＂

眼看L即將順利升起第一面風帆，我趕緊搖搖晃晃地跑向下一個船帆捲軸。突然一陣強風吹來，吹動船身中央最粗最大的那支船桅，它倏地朝我正面揮來，嚇得我立刻抱頭蹲下，差點沒被掃到天上去！原來中間那支船桅是活動的。

好不容易升起三面風帆，我和L已經跪坐著上氣不接下氣，完全無法想像史帝夫是如何一個人穿梭在三面風帆之間還要掌舵，若遇到狂風暴雨時更不是一般人可以勝任。

三面風帆全揚起後，我才注意到中間最高最大那面是翠綠色的，跟深褐色的船身之間有一種自然的和諧。看了史帝夫的名片，才知道他給這艘船起了個法文名字＂青蛙小姐＂，風度翩翩的他還挺浪漫感性的，一定是把這艘船當作他浪跡天涯的旅伴了。

稍作休息後，我們下到船艙看看。船艙裡的空間不大，最裡面是一個雙人小臥鋪，中間一片布簾隔出座兩條座椅區，一左一右，頂多夠兩個大人躺臥。左手的座椅末端緊鄰著一個迷你流理台和冰箱，右邊則是一間陽春的單人衛浴。

後來聖誕節時，史帝夫約我們和他一起出海釣魚、在船上共度平安夜。

當天我們準備了甜點和一些配菜，史帝夫開了一瓶紅酒，在船艙裡小小的火爐上煎起牛排。酒足飯飽後我們上到甲板，三人一邊釣魚一邊聊天。

澳洲的聖誕節正值仲夏，小島外海入夜後涼爽舒適，什麼都不做就是種享受。

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黑得發亮，我曬著月光啜飲紅酒，隨著海浪漂著盪著…，那絕對是我們至今度過最華麗的平安夜。

過了一些日子史帝夫又啟航了，我們再也沒見過他。不知道他現在停靠在哪、過得如何？

每每想起史帝夫，我總會想起這句話—＂流浪的人未必迷茫。＂，用來形容史帝夫再貼切不過。

有些人天生註定漂泊，一次次地選擇離開，或許正是因為懂得回家真正的意義。

船屋的故事到此也告一段落，認識幾個不可思議的角色像走進另一個時空，而時空外我們的凡人生活仍平行前進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