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賴傳*三十七

*第三十七章

黛比今年打算要做四種產品。加了綿軟馬鈴薯和豌豆的素食咖哩派、內餡濃郁用料實在的鄉村牛肉派、產季限定清爽酸甜的大黃派，還有乳香四溢層次豐富的酥脆可頌。

我們在黛比的指示下先從麵團開始準備。每種派餡的麵團配方不太一樣，這樣才能和各種餡料有著最完美的搭配，我認同黛比身為職人的堅持。光滑的麵團揉製後需要鬆弛，我們每完成一份就套上袋子做上記號，放進冰箱讓它睡個舒服的覺。

我沉浸在療癒的麵粉遊戲中，沒注意到已經到了午餐時間，直到黛比端上一大盆沙拉我才聽見肚子發出一陣抗議的低鳴。

這時傑拉德從冰箱拿出一大塊赭紅色的牛肉，表面看起來黯沉乾硬還遍佈點點白色霉斑…，我的眼睛一亮，美味雷達瞬間開啟。

都是這樣的嘛，起司也是發霉更好吃！可我瞄到L的臉色有點不太自然，似乎不想接受這是我們的午餐，可又聞到傳來的陣陣肉乾氣味，確實讓人頗有食慾呀？他內心的掙扎全寫在臉上。

傑拉德拿出片肉專用的小刀，習慣性先在磨刀棒上來回刷了兩下。俐落地將牛肉外的厚皮削去，完美劃開乾硬和軟嫩之間的一線之隔。沒想到在粗糙的厚皮之下，竟然藏著如此粉嫩鮮紅的誘人色澤！我又偷瞥了L一眼，見他下意識吞了口水，眼裡透出一絲希望的光芒。

傑拉德將厚重的鑄鐵鍋放到爐上以大火加熱，走回牛肉旁，流暢地將牛肉片成厚度一公分左右的小塊。待鍋子冒出陣陣白煙，他挖了一大匙濃濁塊狀的白色脂肪下去，瞬間融化成透明油潤的液體，他說煎牛排就得用牛油。

接著關火、放肉，呲啦！一、二、三，翻面，呲啦！

手邊一塊熟食專用的砧板早已做好準備，他迅速地將鍋中的牛肉一片片夾出分開放好，黛比默契地接過，現磨了兩下海鹽和黑胡椒。開飯！

比起自己搶先試吃，我更期待L的反應。看他半信半疑地挑了最小的那塊，放進口中前還作勢深吸一口氣…。一咬下，說時遲那時快，他瞪大了眼睛眨巴兩下，意思是說：＂天呀，這也太好吃了吧！＂。

數年前即耳聞乾式熟成牛肉的大名，但當時對西餐還認識不深，不懂那精妙之處，即使有餘裕也沒想要豪擲在一塊肉上。沒想到幸運地在傑拉德家親眼目睹，甚至有機會大快朵頤！

輪到我了，我準備好品嚐人生第一口乾式熟成牛排了！

初入口時，即可感覺三分熟的牛排軟嫩多汁，牛味濃郁卻全然不感腥羶。稍加咀嚼，類似醃漬蜜餞的果香率先飄揚，細細品嚐到最後，餘韻轉變成醇厚深沉的釀造酒香，豐富圓潤的氣息在口中縈繞不去。

雖然傑拉德說這塊肉質還不算最好，但就連彈韌不爛的筋膜部位，都值得為了享受那複雜多變的香氣在嘴裡特地多嚼幾下！我又瞅了L一眼，他完全沒有出聲，默默地重複著吃肉的動作。

都說牛排撒上一點鹽和胡椒，是最能品嚐風味的極簡吃法，但加上黛比自己熬煮的香料果醬，無疑更是錦上添花！黛比挖了一大匙深褐色的糊糊放進盤中，傑拉德手拿一片牛排沾了一大口，為我們示範最佳吃法。

果醬配肉？我印象中的果醬都是配麵包的呀？不管了，試試看！

這次換我張大了雙眼望向L，止不住地猛點頭，這個完全可以！我激動地差點吶喊。

這口果醬裡面集結各種風味，先是利爽的酸楚刺激味蕾誘發食慾，令人愉悅的甜感從舌尖一路蔓延向上，大腦立刻發出美味的訊號。隨著果醬推移經過喉嚨，按捺不住的芬芳向四面八方迸發，發散至咽喉和鼻腔每一個嗅覺受器，新鮮的、乾燥的香料氣息一層層向上疊加。嚥下果醬，最後一記隱晦低調的鹹辣輕輕踢了喉頭，提醒你收起忘我，趕緊接著吃下去！

我沒有吃過味道這麼多變的果醬，更驚訝於食材間彼此各佔鰲頭卻又合作無間。莫名覺得這個果醬的酸香好熟悉，可是卻又說不上來。

我模仿傑拉德，在肉上面放一匙果醬同時送進嘴裡，霎時間，我知道這絕對是這輩子最好吃的牛排，未來再也沒有可以匹敵的，就是這麼誇張！連L都回味再三地用手指把盤中的果醬沾得一滴不剩。

吃了不少肉要來點蔬菜均衡一下。黛比準備的沙拉也是美味地不容錯過！裡面只看得見爽脆的萵苣和現刨的帕馬森起司薄片，可滋味也是辛香鮮美、恰到好處。我好奇她到底放了什麼？她聳聳肩，不就只有一瓣壓成泥的大蒜、現擠檸檬汁、海鹽、黑胡椒，和越多越好的初榨橄欖油嗎？

是啊，再鉅細靡遺的食譜，都不及天生身為料理人的直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