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三十六章

結束『育』的視察後，麗瑟輕而易舉的從于墨手上，拿到部門代碼清單，但她卻沒有打開來確認的心情，匆匆與于墨道別後，她便搭車趕回自己的家。

「啊！姊姊，妳回來了啊！」

顧不得笑著朝自己走來的萊卡，麗瑟徑直朝廚房走去，今天很冷，天冷時憶紋喜歡煮火鍋，她總說這種天氣要聚在一起，飯才吃的香。

果不其然，一走進廚房便看到憶紋站在爐前忙碌的身影。

似乎是聽到動靜，憶紋頭也沒回地說：「妳回來了啊，洗洗手吃……」

話還沒說完，隨著小跑聲，憶紋眼前的火鍋晃動了下，金黃色的湯漾起一波波紋路，同時耳邊也傳來熟悉的聲音：「……這就是妳不想我繼續查下去的原因嗎？」

麗瑟將臉深埋進憶紋的肩頸處，滿是痛苦的嗓音斷斷續續地溢出，「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如果妳不做那個記憶輸入設備的話……」

果然會是這個……反應。憶紋忍不住嘲笑曾有『她或許能諒解』這樣想法的自己，但她還沒來的及露出苦笑，肩上傳來的濕縟感讓憶紋不由得抿緊雙唇。

她做的事有多麼十惡不赦，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但她卻不曾想過，居然會被自己視為親人的麗瑟，如此聲淚俱下地斥責。

憑什麼？到底憑什麼？

明明妳……妳根本什麼也不清楚，不是嗎？

沉默片刻後，憶紋終於開口：「妳想說我不做的話，方舟的計畫就沒辦法實施，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死去，是嗎？」感到眼眶發熱，她吸了吸鼻子，「那妳說我該怎麼辦？」

「就算我什麼都不做，每天也會有人死去，他們可能老死、可能病死、甚至可能前一秒還在跟你聊天、下一秒就毫無預警地失去呼吸心跳，每天的死亡數字永遠比新生兒的數量來的更高……」

憶紋強裝鎮定繼續說道：「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確保人種續存，方舟勢必會進行試管嬰兒培育，且為了補足缺失的人力，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培育出『可用勞動力』，為了達到目的，甚至把所有能刺激加速生長的藥物都用上了……」

她輕笑了幾聲，笑聲滿是輕蔑，「于墨肯定沒告訴妳吧？一般懷胎要兩百八十天才能產下新生兒，在方舟只要不到一半的時間，就能把需要十幾年養大的孩子，在短短不到五個月養成可以接受中學教育的狀態，且數量絕對是百位數起跳，這麼大的數量，哪是現有的教育體系所可以負擔？」

停頓了好半晌，她再次開口：「若我什麼都不做，拒絕配合方舟的計畫，難不成要告訴那些孩子，妳們沒有父母、妳們都是為了成為『可用勞力』下的人為製造品，因教育系統無法負荷，只有最優秀的人才有受教育的權力，你們這些失敗品全部都去給去產電……」

憶紋說著將手搭在麗瑟放在自己身側的手，轉身與她對視，「換做是妳聽到這樣的話語，做何感想？」

「我……」麗瑟剛要回答，卻被憶紋流淚的模樣所震懾。

見麗瑟愣著沒有回答，憶紋以手背狼狽的抹了抹臉，繼續說道：「就算那些孩子成功就職了，因為生長藥劑的副作用，他們最多也活不過三十歲……」

說到這憶紋忽地笑了，笑容扭曲而悲傷：「『育』這個項目是我和于墨一起負責，我所背負的人命不會比她少，但我還能怎麼做？妳說啊！妳告訴我啊……」

看著眼前哭的梨花帶雨的憶紋，麗瑟說不出話來，喉嚨宛若被刺哽著般疼痛，更別說這股疼痛甚至蔓延到心臟，順著血液流竄全身。

她從未想過方舟內的狀況是如此的急迫，聽于墨解說時，她腦內只有滿滿的不解，不解為何憶紋要配合方舟、不解憶紋為什麼甘願成為殺人兇手……

在麗瑟的認知裡，憶紋是個善良的人，雖然她講話很直接，個性很彆扭，還動不動就動手動腳，但她是從麗瑟進到方舟後，第一個真誠待她的人，不論是不是受到方舟委託，憶紋對她的關心是無庸置疑的。

也因此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但她卻不知道，不知道憶紋根本沒有選擇、不知道憶紋的痛苦根本不亞於在現場負責教育的于墨……

思索至此，淚水就止不住的滾滾而落，麗瑟也說不出自己到底哭什麼，為了逝去的生命悲傷嗎？還是為了憶紋的無助而哭泣？又或是對什麼不懂、卻大言不慚的對憶紋發脾氣的自己生氣？

她不知道卻也不想去弄懂了，她只知道她不能任由對方繼續自責下去。

麗瑟一把抓住憶紋捶打她的拳頭，將她攬到懷中後緊緊抱住：「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妳、妳放開我！」憶紋拼命掙扎著，卻怎麼也無法掙脫這個懷抱，她又急又氣，乾脆死揪著麗瑟的衣服大哭起來，「早上懷疑我！現在還責怪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妳說啊……妳說啊……！」

但任憑憶紋怎麼罵，麗瑟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她只是拗執地、緊緊地抱著憶紋，任由她發洩。

直到憶紋情緒終於緩和之際，旁邊卻忽地響起一陣巨大的『咕嚕』。

兩人一愣，僵硬地轉頭朝聲音望去，只見萊卡躲在牆柱旁，只露出一對無辜的眼睛：「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但肚子就……」

孩子餓了。

理解邊的兩人迅速地放開彼此，尷尬地不敢看向對方。

先開口的是憶紋，只見她關掉電磁爐，將火鍋端到餐桌的爐子上：「吃飯吧。」

「耶！吃飯吃飯！」萊卡歡天喜的坐到餐桌旁，勺了一大堆肉塊便狼吞虎嚥吃起來。

「妳也來吃飯吧。」憶紋說著將麗瑟的餐具擺在萊卡身旁，自己則在萊卡對面坐下。

見狀，麗瑟想也沒想的拿起自己的餐具，一屁股坐到憶紋身旁，憶紋瞧了她一眼，卻也沒多說什麼，三個人就這麼度過了安靜的晚餐。

吃飽後萊卡跑去沙發休息，麗瑟則待在廚房與憶紋一起清洗餐具，她瞥了眼憶紋紅腫的眼睛，在憶紋將最後的盤子放好後猛地抱住她。

「笨、做什麼！放手！」憶紋說著，彆扭的嗓音彰顯著她還在生氣的事實，見麗瑟沒回話，她憤而抬頭朝麗瑟的鎖骨咬了下去。

「嗚……」吃疼的麗瑟不免發出哀鳴，但她仍沒有鬆手，甚至還收緊了懷抱，「對不起，我不該沒搞清楚狀況就責怪妳，妳沒有錯都是我的錯……」

聞言，憶紋一怔，沉默了好久才小聲地說了句：「笨蛋。」

「不生氣了？」

「我才懶得跟笨蛋生氣。」說完憶紋推了推她的肩，「放手啦……等等又讓萊卡看到了……」

見麗瑟仍是死活不肯鬆手，憶紋只得又補了句：「妳有查看代碼了嗎？」

麗瑟一僵，這才乖乖地放開憶紋，隨著她往客廳走去，將信封拿出後麗瑟先將視察所發生的事交代了遍，三人便一同沉默的看向桌上那個未拆開的白色信封。

最後還是憶紋先開口：「總之，還是先確認吧。」

麗瑟拿起信封，小心翼翼的將裡頭對折的紙拿出，卻遲遲不敢展開，憶紋受不了她這糾結的模樣，一把搶過後將紙張攤平在桌上。

看著紙上斗大的『D』麗瑟臉色猛地一沉，然而當她看清楚所有代碼後，原本陰沉的神情卻轉為困惑。

『NSARK-D01/NSARK-D02』

麗瑟猛地抓住憶紋，激動的問：「『育』只有這兩個設施嗎？」見憶紋篤定地點點頭，她不敢置信地呢喃道，「怎麼會……那『NSARK-D00MED』到底是……」

麗瑟乏力的往沙發躺去，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扎疼了憶紋的雙眼，她不禁開口：「還想查嗎？」

麗瑟朝憶紋看去，雙眸滿是無助：「想查，但不知道從哪查了……」

「去查資料庫或許有答案。」

「資料庫？」宛若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麗瑟又問，「可以查到嗎？」

憶紋點點頭：「只要是有輸入進方舟的東西幾乎都可以查到。」頓了頓，又說，「問題是要怎麼避開方舟的監視……」

聞言，麗瑟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忽地興奮地喊道：「啊！這個！這個我可能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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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兩人一如往常地結束醫院工作後在大門會合，搭上車後兩人來到本廳，根據憶紋的說法，在地下二樓就有一台串聯資料庫的電腦設備。

乘坐電梯來到地下二樓，電梯門才剛開啟，一台機器人便迎上來：「這邊的設施需預約……」話還沒說完，原本通亮如晨的走廊瞬間一片漆黑。

「看來萊卡成功了。」

麗瑟與憶紋拿出筆管手電筒，依靠著微弱的光源走進查詢專用室，與此同時隨著響亮的機械運作聲，原本黯淡的電源鍵也亮起，麗瑟馬上將電腦開機，按著憶紋的指示打開資料庫的搜索頁面。

看著右上角不斷閃爍的『未與主機連線』的提醒字樣，憶紋長舒了口氣：「比我想像還來的順利。」她看向飛快敲打按鍵搜尋索引的麗瑟，又問，「妳是怎麼想到這個方法的？」

「這是無限遊戲公司的總執行長告訴我的，說是方舟內的設施對於斷電的處理流程都是一樣的，啟用備用電源後切斷最耗能的主機連線，之後再啟用自動修復機器人，以優先恢復主電源供給為優先項目，算了算到恢復電源供給前，大概有五到十分鐘的時間……有了！」

找到關鍵索引，麗瑟馬上將資料展開，然而當她看到開頭為『NSARK-D——』的代碼時卻愣在當下。

應該是最完整的資料內確實沒有『NSARK-D00』開頭的代碼。

「怎麼會……」麗瑟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閃爍藍光的螢幕。

她身後的憶紋忽然發出一聲嘆息，隨後憶紋走到麗瑟身側左手敲擊幾個鍵後，密密麻麻的暗紅色文字顯現出來『NSARK-D00……』。

「有了！」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內找到關鍵代碼的麗瑟，指著眼前的『NSARK-D00MED』，一臉興奮地轉向憶紋。

迎接她的卻是冰冷的槍管。

「Main Engine Defence……主機防衛系統，這就是妳一直想找的兇手。」憶紋冷冷地說完後將槍口抵上麗瑟額頭，她的雙眸閃過一絲哀戚，「我都說了這沒有意義，妳還是堅持要查……」

——這下妳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