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賴傳*五十九

*第五十九章

櫥窗裡的假人模特兒在各種情境設定下擺著生活化的姿勢，髮型和妝容也都依照當時的流行繪製，看得出展覽企圖營造出栩栩如生的當代感。

有三三兩兩輕聲談笑喝著下午茶的貴婦們；在窗邊彈奏古典鋼琴或看書的恬靜少女們；推著搖籃的婦人和一旁玩耍的小童；也有上山打獵凱旋歸來的粗獷獵人父子等組合。

無論是隆重華美的宴會禮服或簡單樸素的農家衣裙，他們身上穿的衣物皆忠實呈現當代的裁縫技術和審美，衣料上精湛細緻的真絲刺繡、蕾絲時而華麗高雅時而清新柔美；領口、衣袖、裙襬等各種手工細節更是讓我看得目不暇給。

如此觀察入微全是因為，我無法直視櫥窗內的模特兒臉孔太久，這一切顯得過於毛骨悚然。

昏暗灰白的燈光下看得出櫥窗裡全蒙上一層淡淡的灰塵；背景忽強忽弱的交響樂不時傳出斷斷續續的雜音；腳下偶爾踩到鬆動的木板突然咿呀一聲；屋外風一吹起牆壁的縫隙就嗚嗚作響；模特兒們生動的表情和鮮活的場景，身上穿著某某家族捐贈的祖傳衣物，彷彿一個轉身他們就會在背後竊竊私語…。

我疑神疑鬼地走到展區最底時，忽然聽見幾句微弱的人聲交談，夾雜幾句嬰幼兒的娃娃音，我當下心臟都快跳出來！

一回頭，才發現是另一組遊客帶著小朋友進來參觀…。

不就是看個展覽嗎？搞得好像試膽大會。我拖著幾乎癱軟的雙腿走出展區，今天大概是無法繼續趕路。

還不到傍晚五點，博物館外頭仍是一片明亮、櫃檯的老奶奶也是一樣和藹，在她的熱心介紹下我決定提前入住當地一間乾淨安全的汽車旅館，還去了一間沒有招牌的在地俱樂部餐廳。老奶奶說最好早點到以免向隅。

俱樂部餐廳位於在地運動中心裡，沒有招牌沒有指標，但停好車跟著人潮走就對了。

我跟在幾個看似剛打完網球的老先生後面穿過大門。這裡說是餐廳其實不太準確，它更像是一個辦在室內球場的流水席。幾十張十人座的大圓桌，場面頗為震撼。

我走到牆邊人最少的那桌，和鄰座的爺爺確認是空位才坐下，可我手足無措、左看右看完全不知道怎麼點菜。

一位快步經過的大嬸正在送餐，穿著白色廚師服的她應該是工作人員，待她折返時我輕聲喚住她要了菜單。她說沒有，要去檯前的手寫小黑板上看，每天菜色不太一樣。

在黑板前那堆龍飛鳳舞的字跡下我指了一道看不懂的。

回到座位上看著越來越多的內行食客聚集而來，不到半小時幾乎滿座。我觀察了下，現場幾乎全是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們，有些是剛運動完、有些是純粹來吃飯，大夥就這麼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並肩坐著用餐。我不僅是全場唯一的亞洲人，大概也是全場年紀最輕的。

餐點上桌，幾乎從盤子裡溢出的湯汁、堆得像座小山的份量嚇得我瞬間睜大眼睛。

鄰座爺爺瞧見笑著說，＂沒錯，他們就是如此慷慨，而且很好吃！＂我一嚐，餐點確實美味，但我再努力也只能消滅1/3。物美價廉，難怪這裡天天客滿！

隔天一早我便從旅館離開，開車來到鎮上著名的玫瑰公園，想說大清早散散步再走也不遲。

我原本以為只是玫瑰比較多的小公園，沒想到這座玫瑰公園完全不是浪得虛名，不僅數量龐大、品種更高達上千種！公園裡的小徑大道上全種滿玫瑰當作間隔，連最外圍的籬笆都是玫瑰！

晴空萬里下大大小小的玫瑰盛放著，粉的、黃的、藍的、紫的、帶斑點或雙色漸層，甚至紅到發黑看起來如絲絨般的！我沒想過玫瑰能有如此多種面貌，艷麗、嬌媚、氣派、高貴，千姿百態看得我也心花怒放，竟然忘我到在玫瑰公園裡消磨了一上午，等回過神來才驚覺得趕點路！

怪我急著出發沒有把油加滿真是個錯誤，接連經過幾個＂一馬鎮＂（one horse town），＂歡迎光臨＂和＂謝謝再見＂的路牌前後距離不到一公里，根本不可能有加油站。

安妮太太告訴我，內陸很多小鎮都是當地人口中說的one horse town，意思是小到不能再小，鎮上頂多十來戶人家，早期全鎮交通皆仰賴鎮裡唯一一匹馬因而得名。

我提醒自己別慌張，保持穩定的車速繼續前進…。

油箱最後一格剛見底時終於進入一個較熱鬧的城鎮。順利加滿油再吃點東西後我又來到服務中心，這裡也有展覽呢，還是我最喜歡的袖珍屋。

迷你的三層樓歐式建築，從房屋外觀到屋內細節一應俱全。我開玩笑地拍照傳給L，他還以為那是我投宿的旅館，也太高級了！還有另一棟袖珍屋讓我最是印象深刻！全以橘色大理石刻鑿成的豪華噴泉庭院，總共耗時28年才完成。28年，比我年紀還大！

而當晚我真正下榻的旅館有一點微妙，不曉得是特地幫我免費升等或是只剩這個房型，我住進一間有三張雙人床的超大家庭房。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