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賴傳*六十

*第六十章

趕上進度的隔天我決定要繞點路，因為在服務中心裡我看見一個在地行程，一週只有一次，我剛好遇上立刻就報名。集合地點在小鎮附近的山區，我起了大早出發就怕迷路錯過。

高高低低的綠色山嶺襯著藍天白雲令人心曠神怡，時間充裕下我開開停停，不僅將沿途遇見的風光盡收眼底也一一拍照與L分享。

那一道道整齊排列的葡萄藤架下，已經開始掛上一串串嫩綠圓潤的迷你葡萄，我逕自想像豐收時結實纍纍的樣子；從山的這面拐個彎，遠遠的草坡上一坨坨蓬鬆的棉花在移動，是綿羊！黑臉白臉的都可愛，牠們在岩石間跳上跳下玩得不亦樂；下一段山路特別蜿蜒我開得更慢，還真給我撞見一隻針鼴正在悠悠哉哉過馬路；最後開到山頂至高處向下看，一個鏡面如波的大湖座落群山之間，不遠處一排排小木屋看似是度假勝地。

＂要是有天能和L一起來的話就好了…。＂

唉，傷感總是在美好後接踵而來。如果L沒辦法跟我一起，那我更要努力體驗，才能跟他分享途中遇到的一切。

跟著導航開到指定地點，距離集合時間還有將近一小時，眼前是一座大大小小的岩塊堆砌而成的石頭山，下方是一個黑壓壓的石洞，洞外拉上一條鐵鏈、寫著請勿隨意進入。停好車我一個人先在附近走走看看。

時間差不多，一個揹著隨身麥克風、穿著有如老童軍的大叔，風塵僕僕過來了，應該就是導遊。大叔一把濃密的灰白色蜷曲鬍鬚還有大大圓圓的肚皮，制服上的扣子感覺一吃飽就會繃開。

今天參與行程的人總共不到十個，導遊大叔確認名單後即帶領大家進入洞穴。

洞穴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感覺有一點水氣、濕濕涼涼的。大夥緊跟著他的腳步，小心翼翼來到一個較開闊平坦的空間。

等大家站定之後，他點燃手中的火把。

哇…！所有人一致發出驚嘆不已的聲音。那是一個極其壯觀的鐘乳石洞，頂上、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柱、石筍。我依稀記得小時候也有看過鐘乳石，但這處洞穴規模更大更原始，裡面幾乎沒有任何人工痕跡，連拍照都禁止使用閃光燈。

導遊大叔說，這裡最年輕的鐘乳石至少都百萬歲。

面對這般鬼斧神工，心裡的震撼頓時令我感覺自己渺小得微不足道，根本連宇宙中一粒沙塵都算不上。

洞裡仍不時傳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緩慢、規律、從不間斷。我有幸親眼也親耳見證這幅壯麗，此時此刻，它們仍一邊慢慢侵蝕、也一邊慢慢成形。

百萬年的字面意思我理解了，但百萬年的意義…，我想，窮盡一生都沒法明白。

石洞行程結束後該繼續上路，其實我已經離工作地點不遠，預計傍晚就能抵達。

順著老闆給的地址我到了蛋糕工廠外頭，這裡算是住商混合的郊區，空氣中瀰漫一股說不出的薰香味。

沒多久老闆出現了，立刻帶我進入工廠參觀一圈，順便介紹正在上班的幾個同事。

老闆是香港人，年約40歲，十多年前和太太移居澳洲。夫婦倆本就是烘焙業出身遂聯手創立蛋糕店，主打當時尚未流行的客製藝術蛋糕，迄今已小有規模。

同事三人也全來自香港，兩男一女，雖然年紀較我略小，但已都是各自有數年烘焙經驗的年輕師傅。全場我最菜，我早已有心理準備從最基層幹起，僅期許自己能盡快像他們那樣獨當一面。

可進入工廠的第一印象其實不太好，雖然開著空調氣溫舒適涼爽，但偌大的密閉空間內散發奶油酸敗味；一落一落的蛋糕紙盒直接疊在牆邊地上，完全沒有遮蓋也沒有順序，大大小小、零零散散。

老闆從門邊架上隨手抽了一件舊制服給我，接著就帶我回他家安頓行李。

老闆家離工廠不遠，二樓有三間空房用來當作宿舍，每個禮拜補貼他一點水電即可，同事們剛到職時都先在那住過，但後來皆因為離市區太遠不夠方便而搬離，幸好我開車來。

一進門先看到一個老太太，是老闆的媽媽，她兩年前從香港搬來澳洲替他照顧兩個年幼的女兒，一個剛上幼稚園、一個才會走路。

此時老闆娘剛好回家，她看起來年紀和老闆差不多也是四十上下，神情有點冷漠而且只說粵語，跟我一陣雞同鴨講後帶我上二樓，讓我自己挑一間房。

二樓的配置相當簡陋，就三間房和一間分離式衛浴。房外的空間即是所謂的辦公室，一套辦公桌椅上僅有一台電腦、地上一台印表機。桌椅附近全是散亂的紙張和糾纏不清的電線，分不清楚是訂單還是廢紙，老闆的女兒都在上面亂畫。

三間房裡有兩間牆壁上充滿蠟筆塗鴉，只有一間看似重新粉刷過目前還是白色。房內的傢俱也是破爛不堪，這間椅子缺腳、那間床架幾乎解體，我各自拿了堪用的東西，湊成一間勉強合住的房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