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賴傳*六十二

*第六十二章

今天翻糖蛋糕的訂單不多，女同事打算讓我負責其中一顆，是非常傳統的中式壽桃圖案。對照資料夾上老闆娘做的樣本，看起來細節不多感覺不難，我立刻轉身到另一張工作檯上開始作業。

我從翻糖桶裡挖出一塊白色翻糖，加入少許紅色色素揉成白裡透紅的柔嫩粉色，將它擀成厚薄均勻的翻糖皮蓋住蛋糕當底，我細心地用工具沿著邊緣反覆壓摺，使糖皮直角稜線更明顯服貼。

此時老闆夫婦進來工廠巡視，老闆娘看似漫不經心走到我身邊，冷冷地看著我正在裝飾的蛋糕，雖然我沒有正視她，但仍感覺她似乎不大滿意。

後來她走去老闆耳邊說了兩句悄悄話，女同事見狀趕緊過來支開我，將我好不容易塑型完成的糖皮直接撕起丟在一旁；她趕緊再拿出一塊新的白色翻糖，擠出一大坨稠稠的紅色色膏努力揉勻，最後擀成厚度一公分的糖皮蓋上蛋糕。

桌面上還有我捏的幾顆壽桃和幾片桃葉，是我本來打算放在蛋糕上面的小裝飾。老闆娘冷眼抓起來瞧了瞧，撇撇嘴對著老闆嘟嘟囔囔，臉上盡是不滿，只差沒直接丟進桌邊的垃圾桶裡。

那連珠炮似的粵語抱怨我聽不太懂，但意思大概是我的作品不夠搶眼，無論是我特地塑造的漸層色澤，或是精心刻劃的仿真效果。

最後女同事端出的壽桃蛋糕，一眼望去是整顆肥肥的圓柱狀，頂著飽和度極高的螢光芭比粉；蛋糕側面貼著兩片厚實沉重的葉片，左右各一像極了下垂的腰內肉，濃亮的綠色還正好和螢光粉形成完全對比。再細看，上面裝飾的小壽桃只是顆中間有道壓痕的粉色饅頭；幾片毫無誠意的綠色橢圓厚片上畫著僵直死硬的葉脈…。

這美感我是無法苟同…，可我轉頭瞄向老闆娘，她臉上浮出笑容，看樣子這顆蛋糕是過關了。

女同事得到肯定，小心翼翼地將蛋糕放進盒子裡包裝，她用指尖輕輕地為蛋糕盒打上蝴蝶結，我注意到她的手掌已經變成紅色，怎麼洗也洗不乾淨。

老闆夫婦離開後，女同事帶我進行另一顆蛋糕裝飾。這款由裏到外濃郁滿點的巧克力蛋糕深受客戶喜愛，無論寒暑皆保持一定銷量。

她首先打開資料夾對照圖片、確認顏色，抽出一張印有圖案的紙卡墊在塑膠片下；從檯面下撈出幾盆硬掉的彩色巧克力，丟進微波裡反覆轉個幾秒直到融化，稍微攪拌後再依序將巧克力描在塑膠片上，最後沾上一根竹籤拿去冷藏定型，這便是最後插在蛋糕上的巧克力飾片。

然後她又從檯面下撈出另一盆黑色巧克力，較黏稠、沒有光澤，也是丟進微波軟化攪一攪。我看著她豪邁地填進蛋糕，和蛋糕體一樣厚，總共三層，蛋糕立刻變成兩倍高。＂用完的話再去那裡面挖＂，說著她手指向紙盒堆旁的角落，那是一大桶現成的巧克力甘納許夾餡。待蛋糕冷藏定型後她又擀了張厚厚的塑型巧克力皮覆蓋上，最後插上早先做的飾片插牌即裝盒。

我想像蛋糕切面看到那麼厚的翻糖皮或巧克力皮，這樣真的好吃嗎？

禁不住好奇之下我問她，是不是老闆娘特別喜歡這種Q版路線的裝飾？她聳聳肩說，這些藝術蛋糕幾乎都是慶生派對用，客戶不外乎是為了家裡的長輩或年幼的孩子訂購，第一眼吸睛非常重要！圖案可愛、顏色鮮艷拍照才有面子；至於口味，長輩和孩子不就愛吃甜嗎？只要他們開心花錢的人自然覺得值得。

而且糖皮夠厚就可以蓋掉不少蛋糕表面的瑕疵，不需要精修的作法她也省事許多。

正當我仍試著消化老闆夫婦和同事們的工作哲學時，其他人已經將當天的蛋糕全數裝飾完成。平日的訂單不算多，只要最終核對無誤，一起收拾完就可以下班。處理訂單還輪不到我，我識相地開始清洗用具。

大大的落地式攪拌缸很深，為了仔細清洗我幾乎半身都埋了進去。才努力洗到一半，正在掃地的資深同事看不下去，一把將我擠開。

他抓起菜瓜布嘩嘩隨便刷了兩下就倒扣在一邊瀝水；那些尺寸不一的蛋糕模也是，改用鋼刷，意思意思將模具壁上沾黏的蛋糕屑刮掉大半，再過水沖掉就掛起；塑膠擠花袋如果沒有破損也會繼續重複使用，放在水龍頭下沖走裡面殘餘的鮮奶油，雖然裡面仍油膩黏手，反正隔天都還會再用；最後把檯面上那些沒用完的小盆備品，通通塞進檯面下，只要清空工作檯表面就是整理好了。

關燈、鎖門，下班！

這時他們才發現我有開車，後來我都會載他們三個到大馬路邊等公車才折返回老闆家。

老闆家已經一片漆黑，我腳步放輕地上樓。關上房門，從口袋掏出那幾顆我悄悄摸走的小壽桃，再看一眼，我還是覺得他們可愛太多，可我仍毫不猶豫地將他們甩進垃圾桶。

洗過澡我留言告訴L第一天上班的情況就睡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