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賴傳*八十

*第八十章

濱海城市氣溫終年溫暖，是個絕佳的避寒勝地。冬天一到，世界各地的遊客總是擠得街上水洩不通，無論再平庸無奇的餐館也總一位難求，能沐浴在陽光下的戶外用餐區尤其最先被佔據。

當街上的食物多了，不只人們聞香而來，本來盤旋在空中的鴿子大軍，也一一看準時機、降落在客人們前腳剛走的杯盤狼藉上。踏過蕃茄醬的鴿子在椅子上跳上跳下、東啄西啄，掉得滿地都是餅乾屑、薯條渣；這隻還在吃、那隻就開始拉，怎麼趕都趕不完，真的很令人抓狂！

聰明的迪把想了個好方法，將吐司邊捏碎、撒在街角的大樹下。他一天一天餵、鴿子一天一天變多，不到一個禮拜，數量變成原本的兩倍。

幾天後鴿子吃膩了，畢竟乾乾硬硬沒味道的吐司邊，怎麼可能比得上人類世界的廚餘，因此我們那條街的鴿子永遠比別處多，而我們是唯一一家有戶外座位的。

那陣子店裡供了一尊莫名其妙的印度大叔，已經夠讓人心煩，店外也開始有一名流浪漢會不定時來訪。

流浪漢算是在地名人，總是流連在市中心的用餐區向店家討食物。聽說他精神不太正常但也不至於危險，就算遭到驅趕也都是笑笑地離開。

他瘦得皮包骨，看起來真的有一餐沒一餐，只要看見桌上有人吃剩的就會撿食，什麼都好。滿頭花白的捲髮和鬍子，看樣子有人不定期幫他修剪，但也就是剪短而已。不過儀容看起來有整理，並不代表他有洗澡…，他身上的味道重到可以把人薰昏！

流浪漢居無定所自然衛生習慣也不要求，可能每隔幾個禮拜，才會到海邊的公共淋浴間意思意思沖個澡。他身上氣味唯一的差別，就是距離一公尺或五公尺內可以聞到。

每次他人還沒到味道就先到，我都會做好預先憋氣的準備。進店裡要一杯冰開水解渴是他的起手式，迪把還特地交代我只能給他免洗杯。

他這樣的角色，只要逗留在店外，客人閃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進來用餐，對營業中的店家們來說，確實是種困擾。

偏偏迪把不知道在假好心什麼，告訴他要是幫忙驅趕鴿子，就免費請他吃火腿蛋吐司。

就這樣，不只鴿子，連流浪漢也幾乎每天報到。上工前，他都會先進店裡打個招呼，接著穿梭在戶外座位區，張開雙手用力揮舞、伴隨幾聲大叫嚇走鴿子。

可他越是努力，他身上的氣體就越是爆發；他的味道彷彿具有意識，會黏著在任何他所到之處。待迪把端上吐司他就下班，吃飽隨即離開。

他前腳剛走，迪把立刻在店裡店外狂噴除臭劑。被這兩種噁心的濃郁前後夾擊，我每天只能多喝牛奶解毒。

那天，凱珊在清點廚房庫存，自言自語發著牢騷：

＂沒事就只會坐在那滑手機，廚房亂七八糟也不收拾，端出那種餐點也不覺得丟臉…＂

當然她不是在說我。

＂欸，我去對面超市買一下東西，不然等下忙起來什麼屎都沒得用＂她一邊伸手從收銀台裡取錢。

凱珊講話就是這麼煞氣又實在。

她走後，我蹲下看看冰櫃裡有什麼新鮮水果，打算幫自己弄杯果昔。

蹲在櫃檯下，我似乎又聞到流浪漢的味道，起身順勢拿了紙杯倒一杯冰水。他臉色不太對勁，像是要找誰算帳？

他怒氣沖沖地走到櫃檯前，瞪著我：

＂對、不、起！＂

我被他道歉得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聽說你抱怨我很臭？＂

＂聽說你嫌棄我不洗澡？＂

＂那個印度人說，你說我不是來嚇走鴿子，是來嚇跑客人的！真是抱、歉！＂他手還扠著腰。

我瞬間秒懂發生什麼事，畢竟我也不是第一次見識迪把這麼幹了。流浪漢沒頭沒腦質問我的態度也把我點燃。

＂對，你就臭！＂

＂非常臭！＂

＂你下次進來之前最好給我洗過澡！＂

＂滾！＂

我當著他面，把裝好那杯冰水哐啷砸進水槽。

流浪漢愣在原地，好一會說不出話。他大概沒想過會被一個矮小的亞洲女孩破口大罵。回過神來，他低著頭默默離開。

凱珊回來正好目睹我轟走流浪漢，我氣得一股腦地把事件經過全告訴她，順便跟她說迪把也曾經用她來造謠，把她當作敷衍經理的藉口，到現在還死不付薪水。

凱珊瞪大眼睛，她知道迪把做事不夠可靠，可沒想到他連做人都這麼可恥，她還以為他至少是好人。

她深呼吸一口，以一個剪短有力的髒話開頭，接著拿出道地的澳洲範兒，劈哩啪啦一長串我聽過的、沒聽過的澳式髒話，聽得我大呼過癮，差點沒膜拜她。

發洩完，她轉身進廚房。不一會，端出色香味俱全的三分熟菲力牛排，附上現炸的酥香薯塊。可是，沒人點呀？

＂吃吧，我們應得的＂她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