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第8章﹕ 比賽

2022/09/09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8. 1 小丑

阿龍從權師兄把文斯送回來後,一直沉默不語。對文斯沒有責備,只是勸她早點洗澡休息。早上讓文斯換上校服,替她紮好腳踝後,決定要伴隨她下樓,甚至要看著她走入學校才放心。文斯即使很不情願,但無奈是自己讓阿龍萬分擔心,她理解他的行為,只是沉默不語。
但她昨晚在電話上與某人約好,她害怕阿龍會破壞這場約會。
「哥,不用送了,」文斯低頭拉著阿龍的衫角,像小女孩做錯了事,懇求原諒﹕「俊傑會來接我。」
「你不要對我說謊。」阿龍點起煙說。
「我沒有。我真的約了他的。」文斯心感委屈,這回連自己的哥哥對自己也不信任了。
「那麼我陪你等他。」阿龍呼煙的說。文斯只好著抿嘴,生悶氣的走到附近的便利店,找個角落獨自看手機又看時間,既緊張又期待俊傑的出現。
「喂!文斯!」文斯聽到被叫喚,視線從電話屏幕轉到前方,只看到白色軟雪糕。
「你還不接住﹖快融掉了!」俊傑一邊咬著自己那紫色軟雪糕,說。
文斯接過雪糕,舔了一口﹕「你下星期就要比賽了,還不節制點。」
「今晚努力把它消耗就無問題啦!」俊傑笑說。
「我想試一下你那個,是香芋味﹖」文斯對雪糕甜食凍食都沒有什麼興趣,不過看著俊傑吃得津津有味的,也很想試一口。
「這個……這個位置還未咬的……」俊傑看著雪糕,然後轉了另一個方向,遞給了文斯。文斯向下在咬了一口,又把自己手上的雪糕給了俊傑,俊傑不小心讓鼻子沾上了雪糕,給文斯大笑起來。
俊傑終於看到文斯開懷大笑,也放下了心頭大石。
要是能夠讓她樂透,他不介意成為她的小丑。
「你倆個玩夠沒有﹖還不上學﹖」此時阿龍走進便利店,責罵著。如同頑皮的小孩搗蛋後給父親發現,俊傑和文斯只好落荒而逃。阿龍有時也很討厭自己身兼父職,把自己作為哥哥愛護妹妹的角色交諸權師兄,但「妹妹」終歸被另一個人愛護,學會放手,是自己必須學會的事。
俊傑和文斯二人一邊咬著雪糕,一邊走上了私家車。文斯很擔心坐在俊傑的車上,待會給奈美她們一群人看到的話,又會招來話柄。她頓時變得沉默寡言,俊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但他並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才對。
儘管自己有多麼的努力訓練,讓手臂長出肌肉,學習保護眼前的這個她,但還是無法給她安全感。他只能伸出紳士之手,為她打開車門,作為她的依傍,扶著她走上校園門前的樓梯。
文斯很想拖著俊傑走過崎嶇的樓梯返回課室,很想讓奈美知道,此刻的他們無法離間,很想很想。可是她還是選擇推開了俊傑,把手縮回去了。俊傑給她的反應嚇呆了,或者對於俊傑,他對於文斯擔心的事沒一點敏感,但文斯還是放不下。
「對不起。」文斯忍著痛楚,急步向前走著,獨自撐著扶手走上樓梯。
俊傑知道不可以放棄,任由文斯一個獨自承受一切,他跑上前跟在文斯的側邊,默默地陪伴她走過梯級。
「其實你真的不用陪我,我可以的。」文斯一步一步撐著說。
「這是權師兄給我的功課,你有什麼差池,我便遭殃了!」俊傑胡亂編了個大話。
「你要是編,也得編個好一點的大話。」文斯冷笑了一下。
「所以你和他是真的嗎﹖」俊傑偷偷的問。
「你說什麼﹖」文斯不明所以。
「誰都看得出他對你的感情啦!」
「你別這麼小器,我當他只是兄長而已!」
「哪麼你當我是什麼呀﹖」這句話雖然是說笑,但俊傑也很想知道自己在文斯心中的地位。
「我們……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文斯欲言又止,她理解到自己多麼想黏著俊傑,但還是只能止於某個位置。自己不是個討好的女生,背景、生活、成就……統統都無法高攀俊傑,寧願記住相處的快樂,只有埋藏情感,才能讓「朋友」這段關係長久。
「好兄弟不是更要互相照顧嗎﹖」俊傑捉緊文斯的手臂,好讓她借力走上梯級。俊傑很想讓她知道不僅是「朋友」,但他搞不懂內心那如被刀手插進的痛楚,是愛還是喜歡導致的。他只想盡力地給她快樂,他喜歡她像小孩一樣的笑容。
即使一點都不甘心,只當小丑。

8.2對練

比賽日子愈漸逼近,俊傑開始加緊訓練。雖然文斯只能待在旁邊,但她對俊傑的訓練更一絲不苟,俊傑每一個出拳的動作,她都仔細地分析,他每一項體能訓練,文斯都親自為他計時。只是可惜平日她和他的對打練習,轉由和權師兄替他訓練。
文斯替俊傑帶上頭盔,她很擔心俊傑會不適應權師兄又快又重的拳,但又不能阻止這場試練。權師兄看到一切,他渴望文斯對俊傑的那份愛護和擔憂,而偏偏自己只能站在角落,獨自戴上牙膠和手套。
二人站在擂台上,各佔一方,由阿龍發號司令,二人站在檯中央,準備開戰。俊傑先是退後幾步,打算以退為進。只是沒想到躲開了權師兄的第一拳,反而讓他失控地進攻。俊傑有點措手不及,盡力格檔,直到感到權師兄的節奏逐漸緩和,才開始出拳進撃。
對於權師兄,他把內心所有不憤、壓抑統統倒在俊傑身上,以拳頭發洩。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有俊傑才能讓文斯展露笑容,他不明白文斯為什麼特別遷就俊傑,他不明白他們兩個在學校到底經歷什麼,在這短短的日子,也比不上跟文斯多年的考驗和相處。他把憤怒不斷施向俊傑,那口氣用盡了,漸緩過來,卻給了俊傑反攻的機會。
俊傑看到權師兄發瘋似的攻擊,很想咆哮,於是他不斷地出拳,嘗試把他以拳推開,嘗試把鬱結放在拳頭上,對父母分離和監控的鬱結、對命運無法掌控的鬱結、對無法安慰文斯的鬱結,不斷發洩在權師兄身上,只是發現愈想發洩,反倒被回憶牽制,無法更集中地看到面前的狀況,然後權師兄一個正面的攻擊,臉和鼻子硬食了一拳。
如同野人為了爭奪而戰鬥,至死方休的肉搏戰。文斯一切都看在眼內,最不想發生的事,終歸還是發生。她毫不顧忌地跑了上台,硬接了權師兄的幾拳才勉強分開了他們二人,因為她看到,擂台上沾上了鮮紅的血。
「夠了!你要把俊傑打死嗎﹖」文斯拉開了俊傑到角落坐下,按著俊傑的鼻翼,為他止血,在俊傑的耳邊低聲說﹕「用口呼吸。」
「你就是什麼都遷就他!」權師兄脫下了拳套﹕「比賽時你覺得阿光會像你那樣遷就他來打嗎﹖」
「你也不用這樣連續地打吧﹖一回他有什麼事如何比賽﹖」
「我沒事。我還可以繼續打的。」俊傑欲站起來,但給文斯阻止了。
「你要找個人來發洩而已,來啊!」文斯脫下俊傑的手套戴上,雙拳向內的「啪啪」幾聲。
「你也不要發瘋了!」權師兄把手上的拳套擲在地上﹕「你們什麼關係我不想知!」
文斯什麼都沒說,含著眼淚看著權師兄氣沖沖的離開了拳館。
文斯脫下拳套,也擲在地上。滿淚凝眶返回去幫俊傑解開頭盔。
「斯,打拳一定有受傷,你自己也很清楚的。」阿龍把冰敷墊給了文斯,敷在俊傑的額與鼻骨之間,同時在旁教訓文斯。
「但也不用這樣打吧﹖他根本不是打,是發洩!」文斯用手臂擦過臉上的淚。俊傑很想伸手替她抹掉眼淚,很想把她擁入懷內,可是自己此刻,自身難保,血已經沾滿了幾張紙巾。
「有無頭暈作嘔﹖要不要看醫生﹖」阿龍向俊傑問道。俊傑什麼感覺都沒有,只是心痛文斯為了自己而流淚。
「無事。」俊傑也開始感到止血了。
「你別學這個妹釘的缺點就好。」阿龍用指尖戳了文斯的頭一下,然後離開了拳館,又留下了他們兩個人。
「我真的沒事,」俊傑放開了按住鼻子的手﹕「都止血了。」
「可是你臉上都瘀了一片。」文斯坐在俊傑旁邊,在生悶氣。
「你不去哄回權師兄嗎﹖」
「他不過在吃醋為什麼我總是偏袒你而已。都這麼大了,還是這麼孩子氣。」
「這個月來我都習慣了這些傷,你記不記得初時,我都給你打得擦傷了眼角,痛了我幾天。」
「可是我每天在學校都有替你換膠布啊!我沒有棄你不顧。」
「所以你有什麼事,也別一個人跑掉。」
每次提及文斯的「逃」,文斯便會暫停了說話,整個人陷入沉默之中。
「對不起。」文斯只能道歉,每當發生什麼事都寧願獨個兒承受,是她的性格,除了向身邊的人道歉,好像別無他法。

「算了吧,你記得還有我這個朋友就好。」俊傑站起來,拾回地上的拳套﹕「我沒事了,陪我練習吧。」
「你真的不用回去休息嗎﹖」文斯抬頭望著俊傑,感覺到他比初認識的時侯結碩又強壯了。
「不了。」俊傑不想回去,甚至害怕回去,很怕回去之後給Hazel 看到自己滿臉瘀青,問長問短的,又怕她跟父親打小報告。一直以來,俊傑都是早出晚歸,戴著口罩回去,什麼都不理會便返到房間聽音樂。要是這個鐘數回去,被發現了,麻煩隨時找上門。
「好吧,我陪你打一場,之後好好休息,收拾心情準備比賽。」
「你小心腳還未好……」俊傑已經阻止不了文斯戴上拳套,然後一個勾拳準備落在自己的臉上,本能反應下用手肘擋住了。
「很好,有進步了。」文斯笑笑的說。
「喂!我還沒準備好!」俊傑連拳套也趕得及戴上,就給文斯進攻了。
「那就不要準備啊!」說罷又向俊傑來了一個直拳,此時俊傑閃避了。他看到她在笑著,自己也笑了。
「好了,我要來了。」俊傑戴好了拳套,擺出了姿勢,收起笑容,認真地進攻。兩個頓時陷入作戰狀態,直到計時器完結才停下。
「打得不錯。」阿龍在旁說萫。原來他和權師兄早已經回來,看著他們兩個對練,只是他們太專注而沒有留意。
「腳痛不痛﹖」權師兄立即衝上前問著文斯的腳傷,文斯只是板著臉說了聲「沒事」。權師兄矋了在聽著阿龍教誨的俊傑一眼,俊傑同時亦兇兇的回了他一眼。
「對不起,我剛無心的。痛不痛﹖」權師兄摸著文斯的頭髮,文斯只是搖搖頭。她不知道阿龍和權師兄兩個人在外面聊了什麼,也不想知道,她只想權師兄不要再這樣過份的著緊自己,她才是最清楚自己身體的那個。
文斯知道,自己無法承受他那貼身的「愛」。

8.3比賽

無論誰不妥誰,誰又離開了誰,俊傑始終還是要比賽。他已經按照文斯的建議,在賽前熱身時戴上耳機,聆聽自己喜愛的音樂放鬆心情。但始終是首次踏上擂台,還是緊張不已。在這個時候,文斯偏偏不知跑到哪裡去,遲遲沒有出現。
「或許不出現也好,免得自己輸掉了,讓她失望。」俊傑在更衣室是這樣想著。
「好了,別想太多,出去熱身吧。」阿龍拍拍俊傑的肩,帶了他到會場報到。只是俊傑仍是四處張望,仍看不到她的蹤影。
「斯晚一點來。」阿龍知道俊傑在想什麼,直接說道。
就算權師兄多麼不願意,也只好當俊傑的助手,替他準備一切。
「喂!文斯幹麼不來,真有點掛念她!」阿光這個愛逃學的人,也很久沒有在校內碰見文斯﹕「等她看你被我打輸了那難看的樣子,她說不定會回來這邊……」
「你說什麼啊!」權師兄一手推開阿光,發火的說。
「哎喲,很久沒見權師兄了,你和文斯……」
「收聲啦你!」權師兄恨不得今日上擂台的,是自己而不是俊傑,他對阿光的仇恨,從沒有放下。
「你要搞事,我跟評委說,取消你資格。」阿龍冷靜地對阿光說罷,拍拍俊傑﹕「對方只是想挫你的氣焰,打亂你的節奏。打自己的節奏,你最大的特點是比他靈活,多點閃避再出擊就可以了。」
俊傑點點頭,鼓氣勇氣,赤膊上身踏上擂台。
俊傑怎麼會想到,自己的雙手由彈琴的文藝青年,今日卻變成戴上拳套的搏擊選手。他看到站在代表紅色的阿光,肌肉有些膨脹卻不算結實,腹肌若隱若現。相比自己,如同面對巨人,緊張、擔憂、懼怕、自卑……但還是要打,這不僅是為了自己而戰,更是為了文斯而戰。
阿龍再次提點俊傑集中精神,要記得某些動作,權師兄替俊傑帶上牙套,拍拍他的肩以作鼓勵。俊傑鼓起勇氣站在擋台中間,沒有像阿光那種拍打自己的胸口裝兇作勢與昂首挑釁的眼神,他只是沉著氣走到台中間,等待裁判示意,比賽正式開始。
俊傑和阿光大部分時間都在測試對方,阿光發現俊傑都不外如是,只會不停地退後,就算出拳也擊不中自己,於是不斷向前進攻。俊傑看著阿光的進攻,無論多麼心不在焉,也得看著他的拳不斷閃避。直到後段阿光把俊傑快要逼近到台邊,讓俊傑硬生生吃了幾拳,俊傑才發現雙手顧著胡亂出拳而忘記保護自己的臉。要不是阿光退後了兩步換氣,俊傑也無法反擊,發揮出幾個重型的勾拳。
第一回合明顯被阿光「撳住嚟打」,阿龍知道這並不是俊傑平日的水準,他知道俊傑內心的緊張、期待、渴望,只有一個人才可以解決。但這個時候,那個人偏還未出現。
「你當作平日練習就可以了。」阿龍只能說些「廢話」來安慰正在喝水的俊傑﹕「撐住。」
俊傑喘著氣點頭,權師兄整天都沒有對俊傑說一句話,只是在適當時候,替他戴上牙套。休息時間完結,俊傑再次返回擂台中間重新展開另一回合,他只能幻想,她早已在場。
俊傑在這回合,慢慢地發揮自己的水準,每當擋格或閃避了一下,便立即向前進攻。他在之前和文斯偷偷的商討了策略,先用頭一個回合讓阿光消耗體能,再從後面追回。他並不知道這個方法可行不,但至少有過對策。
面對文斯的內心世界,他卻苦無對策。
「頂住!頭低手高!」俊傑恍惚聽到她的聲音,很想分心搜索她的存在。但視線稍微移動,很快給阿光看到破綻,硬食了兩拳。俊傑想盡辦法讓自己專注,繼續保持自己的節奏。他數著內心數著拍子地連擊,把阿光擊退在台邊。
中場休息,俊傑再返回屬於他的角落,滿頭大汗的他在低頭喘氣,沒有發現向他接過牙套和遞給毛巾的,是穿起白色紗裙臉上帶上淡妝的文斯。
「阿光已經無氣的了,你左手有力,攻他的右邊。」要不是文斯在俊傑休息的最後幾十秒進行提點,俊傑也不察覺文斯的到來。俊傑驚訝的看著文斯,她唇上那粉色如花燦爛。可是已經夠鐘返回場中,俊傑回眸,文斯微笑著,點頭。
俊傑這次卻陷入困局,阿光多次想把俊傑鎖住,俊傑臉上多了很處瘀傷。但俊傑沒有放棄,他不斷出拳,將阿光推開,直拳和勾拳連續進攻,阿光不斷退後,不小心失平衡跌倒在地上。俊傑對阿光的憤怒,終於爆發,向著倒在地上的阿光不斷攻擊,直到裁判把他倆拉開,俊傑才發覺自己的不冷靜,而阿光亦終在限時內無法站來。裁判舉高了俊傑的手,阿光拍打地面發洩心頭之憤。
俊傑鬆了一口氣,大家都為他鼓舞擊掌。俊傑第一時間把文斯緊緊的抱住,卻哭起上來。文斯只好拍著他的背以作安慰。
「多謝你。」俊傑在文斯的耳邊,哭著說。
「好了,沒事了。」文斯安慰的說﹕「我才是說多謝的那個。」
他們放開了手,俊傑認真的秈著文斯的臉﹕「你今天好美。」
文斯尷尬的避開了俊傑的目光,放開了手﹕「你快點去洗澡更衣,我們要去慶祝!」
阿龍摸摸著文斯的頭﹕「你們兩個這些日子都辛苦了,今天讓你們放縱吧!」
權師兄依舊沒有作聲,看著俊傑抱著文斯的畫面,他只想起以前文斯每次嬴了比賽,也會緊抱自己。
他很想再次擁抱她。是不是自己只要再踏上擂台,就會得到她的擁抱﹖哪怕只是一瞬間。
「權,走了!還在發呆﹖」阿龍催促著權師兄,他大概猜到權師兄在想什麼。阿龍已經多次把作為「哥哥」的角色交給他,好讓他爭取機會,但文斯似乎真的只當他是個兄長而已。
「人家走了,你還不追﹖」阿龍似乎在言談間在暗示什麼。權師兄也很想追,但他只懂得追隨,而不是追求。看來這場比賽,不是阿光輸了,是自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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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藍。 aka 芷君。業餘作者。 如果有一種次元世界,任何人都觸摸不到,但其實一直與現實平衡存在。 寫作是醫療自己的內心。 每一篇都是自己的歷練。 只想依靠寫作維生,正努力尋找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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