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海岸公路的停轉處

我醒在一個很奇怪的好天氣，這個城連續陰了好幾個星期，忽然放晴了，我賴著不願意去工作的情緒，把屋子裡弄到一個沒有地方可以再整理的一塵不染，思索下一步要做什麼！

人有時候很奇怪，終於是忙到一個無以復加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忽然就連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不知道應該要硬停在這個無所事事的狀態裡，還是乾脆回去那個讓人喘不過氣的辦公室去好了！

我在屋子裡想了兩個小時，終於拿了車鎖匙，開上了車卻不知道要去哪裡。我在城裡走了幾條不是那麼熟的路，再一個轉念，往海岸線的方向開去，我想那可能是我唯一可以逃離的方向了。

在路上買了速食餐道的無味餐點，我呷著酸甜共存的怪漢堡，腦子裡在想的卻是沿路的景緻，那時候忽然想起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坐在自己的駕駛座上，從工作的地方到開會的地方，從客戶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晚上回到家已經是夜深到看不見景色的時候，那意思是說，我似乎從來沒有時間去看我到底經過了哪些地方，那沿路的風景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路上到底有些什麼樣的小店呢？那個同事們傳說中非要去吃一次的燒烤店在哪裡？那個要排隊才能買的到的紅豆餅究竟在哪一條路上？助理每次買來的那個下午茶是在哪一條路上呢？是公司前面的那一區還是後面公園那裡我開車會路過的那一家？我好像忙到沒有時間去知道這一切，忽然間，一個月、一季、一年過去了、我連樓下管理員的樣貌都記不清楚！

人生是這樣的嗎？我們在一直努力向前走去的時候，有沒有曾經注意過身旁的風景是什麼呢？就在同一個辦公室裡的那些人們，我們究竟有沒有時間去多花幾秒鐘認得他們臉上的特徵，幾年後我們在路上遇見的時候還認不認的出來？

我在一個陰著天的午后上路前往一個很遙遠的海岸之城，路上會經過一整條的海岸線，一個又一個穿過峽谷的隧道，還有在右手邊連著山的平原，這條路我也走了這麼多次，我卻記不得路上到底有些什麼景緻，哪裡有可以停下來坐著發呆的小涼亭嗎？傳說中在火車站前面才有賣的鐵道飯盒一直都還有嗎？沒有人告訴過我，就算曾經有人提過，我的腦子裡有空間放著那些事嗎？那麼，要問的是，這些年我活著嗎？我有沒有認真的記著除了辦公室以外的事情？

附近那一家大賣場去了好多次了，但我卻從來也記不清楚入口到底在哪一條街上，停車場到底是從五樓開始算還是從六樓？入口底是在二樓還是三樓？有美食街嗎？是我上次見過在兒童遊戲區旁邊的那一個嗎？這些事怎麼我一點都沒法記得？我停在半夜海岸線上的一個轉彎處，關上了引擎，熄了車燈，聽空氣的聲音，聽遠方海岸上遠遠的海浪聲，好不真切，整條路沒有一點亮，偶爾呼嘯過去的砂石車，趕路似的疾駛過去，他們也是一路向前行進的匆忙，想必也和我一樣沒有關心過路邊經過了些什麼吧！

我在沒有路燈與車燈的山裡，試著想要想清楚一些事情，比如這些年我錯過了些什麼？或者忘了些什麼？我開了車窗，想起外面只剩下不到十度的低溫，一股躲不掉的冷空氣灌進車子裡來，我抱緊自己，卻沒有感受到自己的體溫，那麼這些年我錯過了多少人的體溫？他們都還怨著我嗎？還是之後就再也沒有想起過我？那些，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永遠都不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