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準備出門才發現,戴了好幾年的精工表突然停了;
它的時間停在距離十一點四十五分,恰好距離要出門的時間前一刻。
理智與經驗告訴我,該換電池了;感性卻敲了一記悶棍,悻悻然地:
一個朝夕相處的朋友就永恆停在這個時間點,而我卻必須趕路,
往它無法陪伴的時間線前進,或者是自以為是的前進,
彷彿耳邊它還告訴著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但也有可能是相反地,
是我目送它到靜止的涅槃,而我還有未盡的業障,必須在六道輪迴中載浮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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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戴錶,是父親送給我平時戴的精工表。
小時候總希望自己能步上父親的工程師軌道:
規律、老實、守時、精準、穩定,安分守己、按部就班;
直到十八歲那年考上大學以後,種種的事與願違。
out of tr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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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數碼表或電子裝置,數字的累計與歸零間,直線畫出一條時間,
我還是慣息指針繞圈的機械表,滴滴答答的,形象上就是大大小小的輪迴;
就像自己無法逃脫的時間之圍,用盡一切精明,終究只是徒增起起伏伏的簡諧,
充其量只是在不同的面貌找到幾無二致的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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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意外地發現自己偏於常規,
但再怎麼讓自己不合規群、不合常理地偏離軌道,
或是反過來,偽裝自己合乎規群、合乎常理趨向正軌,
但總有某種引力把自己拉回 déjà vu 的軌道,
這樣的歪斜,倒也不算是偏於常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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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只是大大小小的輪迴,也唯有真正的終點,才能讓數目的積累有了意義,
否則就只是種狀態,二十、三十、四十、五十代的類比、平行而論,
猶如所謂明日之我看著昨日之我,但就只是金星望著地球,
賣弄著年華 ─ 渴望衰老,抑或依戀青春 ─ 都顯得庸俗而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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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時,停在十一點四十五分的精工表依然在十二點前一刻鐘定格。
與社會時間格格不入,倒不是它的靜止不動,而是無法化約現成的利用價值,
反倒跟書架上的擺設裝飾,形成一個自成一格的維度;
或許,對一個不合時宜、無法向這個群體證明自己隨即利用價值的人,
是輕而易舉遭到棄置的,但當你仔細端詳,
他靜止的存在之所以永恆,正來自於他存在任何的狀態與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