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YTimes -The Daily] 1/4/2023: 解密俄國軍事災難

2023/01/15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剛倒數完揮別2022年,烏克蘭趁夜色在俄國佔領的東烏克蘭領土發動襲擊,根據烏克蘭軍方統計,約400名俄國士兵在睡夢中死亡。自2022年2月俄烏戰爭開始以來,全世界都以為,兩國實力強弱這麼懸殊,俄國能夠輕取烏克蘭。
時至今日,回頭看到這個入侵計畫,感覺特別諷刺。別說幾天內了,十個月過去了,俄國不僅還沒能拿下烏克蘭,還犧牲了數以萬計的將士,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為什麼擁有精良最新式武器的軍事強國,這場仗卻打得比預期的差那麼多呢?相信許多人都有滿滿的黑人問號。紐約時報記者Michael Schwirtz深入各種管道取得俄軍的軍報紀錄副本,戰鬥計畫副本,並且還訪問到了多位俄國士兵,揭露了一些殘酷卻珍貴的事實。
Credit: New York Times 圖片為一份俄國戰情紀錄
  1. 自信輕敵的俄國
報導提到,2021年11月時,美國中情局(CIA 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 官員曾經針對俄國在烏克蘭邊境集結軍隊一事前往Moscow,去警告俄國打消入侵烏克蘭的計畫。當時Putin的國安顧問於言談中大肆炫耀俄國軍力強大,甚至不避諱的稱如果跟美國對峙也不會落下風。
2022年初,Putin佈軍烏克蘭北方,東方,和南方,準備三面揮軍入侵,快速推翻烏克蘭親西方的Zelenskyy政府。紐約時報經管道取得的入侵計畫,披露俄國以為,這一場戰爭應該能在開戰後幾天之內,大軍輕輕鬆鬆的進入烏克蘭首都基輔,旋風式的華麗結束。將士們甚至被囑咐帶上他們的制服和勳章,在基輔舉行勝利遊行時派得上用場。
這個對敵軍的錯誤估算,也導致俄軍以輕率的態度面對戰事。許多第一批進攻烏克蘭的俄國士兵透露,他們在正式入侵烏克蘭前幾個小時才知道要開戰了。
紐時訪問了一名27歲的俄國下士Nikita Chibrin。Nikita在俄國正式宣佈對烏克蘭開戰前一個月開始,就駐紮在烏克蘭北方的白俄羅斯,雖然當時駐紮的理由是軍事訓練演習,但據Nikita所述,其實就像在露營,完全沒有任何軍事演練。然後在2022年2月23日,俄國正式宣戰前一天,Nikita回憶,當天是俄國的國定假日- 祖國保衛者日(Defender of the Fatherland holiday),當時他在營裡正和同僚開心的在慶祝假日呢,司令官突然過來下令(以下是司令官原話):『明天,你們去烏克蘭幹爆那些混蛋(“tomorrow, you are going to Ukraine to fuck up some shit.”)』,而這是Nikita收到的唯一指令,他沒有收到任何其他詳細的作戰指令。
另外一名接受訪問的俄國軍人則稱,他是在所屬部隊出發前一小時,才知道自己要上戰場了。而他收到的唯一指令是:跟著前面那台車往前開,18小時內抵達基輔。就這樣。
第一批俄軍部隊壓根覺得就是去走個秀。
結果事情完全不是這麼發展的。這些以為只是去作走個過場的俄國將士,遭遇到烏克蘭的重裝反擊,死傷慘重。這些死傷的俄國將士不只是一般士兵,很多還是他們最有作戰經驗的精銳部隊,包括特種部隊。
2. 雇用傭兵團
開戰不久,俄國就損失了眾多將士,還包括他們最有經驗的精銳部隊,元氣大傷。人不夠,這仗該怎麼打下去呢?俄國決定雇用一個叫做Wagner Group的傭兵團。有意思的是,Wagner Group的老闆是一個經營餐飲和外燴生意的俄國生意人Yevgeny Prigozhin(以下稱Prigozhin)。 Prigozhin跟Putin相當親近,他承包俄國軍隊,學校,甚至多次克里姆林宮(Kremlin)舉辦的國宴,因而得到 “Putin的御廚 (Putin's chef)” 這個稱號。
Credits: New York Times
Credits: NPR。右二為Yevgeny Prigozhin 在2006年宴請美國總統Bush的宴會
Wagner Group 在敘利亜(Syria),非洲國家,和烏克蘭(Ukraine) 一帶活躍。 名義上雖然是完全獨立不聽命於任何人的傭兵團,但經常在俄國境外進行一些俄國政府不方便牽扯上的軍事行動,例如對平民的燒殺擄掠。實際上等同是克里姆林宮的影子軍團。
俄國正規軍大多數都沒有打過這種跨越千里,超長戰線的戰事,歷史上上一個這種規模的戰爭還是一百年前的世界第一次大戰呢。而Wagner Group剛好有這樣的豐富實戰經驗,可以說是喪失的精銳部隊的完美替補。
3. 徵召囚犯
有作戰能力,能部署戰略計劃的傭兵團就定位,俄國還需要充場面幹雜務當砲灰的小兵。Prigozhin想到了一個非常有創意的方法,如下面影片看到的,他到監獄裡徵召囚犯上前線,告訴囚犯們『聽著,你們之前搞砸了,所以你們才會在這裡,對國家來說,你們就是一群沒用的廢物。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機會翻轉人生。上前線六個月,如果活著回來,你就能獲得特赦,出獄回家。如果沒能活著回來,我保證你們會被榮耀的以英雄身份被緬懷!但如果你們背叛祖國,你們將被嚴厲的懲罰。』
這個交換計畫成功讓數百名囚犯志願上戰場。但問題是,這些囚犯真的值得信賴嗎?他們心裡難道沒有在打其他主意?
紐約時報記者就很幸運的在烏克蘭訪問到一名志願上戰場的囚犯Yevgeny Nuzhin (以下稱Nuzhin)。Nuzhin受訪時55歲,因殺人罪已經在監獄裡服刑20年了。Nuzhin稱在戰場上的工作就是,躲在壕溝裡,夜黑時爬出壕溝把喪生的士兵屍首扛回來。
Credits: New York Times。志願上戰場的俄國囚犯Yevgeny Nuzhin
但Nuzhin在抵達前線第二天,就趁工作之便,越區讓自己成為烏克蘭俘虜。Nuzhin告訴紐約時報記者,他很自豪自己逃跑成功。根據烏克蘭情報指出,這些囚犯志願者,大多是被直接送上戰場當誘餌,引誘烏克蘭攻擊以消耗烏克蘭的資源。所以可以想像為什麼Nuzhin會決定要出逃被烏克蘭俘虜。
不幸的是,Nuzhin在一場戰犯交換的協議中,被送回了Wagner Group。Nuzhin最後的身影出現在一段影片中,他被鐵鎚重擊頭顱處決。
5. 徵召普通老百姓,未給予足夠訓練和資源
2022年9月,俄國宣布全國進入半動員狀態,徵召30萬男性上戰場。已經開戰七個月了,這些平民老百性,仍過著跟往常相同的生活。他們許多人就只是普通的工廠員工,貨車司機等等,戰爭對他們來說唯一的改變,就是國營電視台上,無間斷的播送俄國在烏克蘭不斷取得勝利的消息。
紐約時報記者採訪到俄國海軍步兵第155旅的士兵。受訪的士兵們敘述,他們只能憑藉著舊地圖,有的人甚至沒有地圖,如無頭蒼蠅似的在戰場上盲行。他們沒有醫療配備,也沒有對講機。
Credits: New York Times。俄軍手上1960年代的地圖。
這群人就是被徵召了,然後被丟上車,送上戰場。他們的武器是有50年歷史的老舊步槍,可是許多人根本不會用槍,這輩子都沒有使用過槍,他們甚至得從維基百科wikipedia找使用手冊。不過其實槍裡也沒有幾顆子彈,會不會用槍,差別也不大。隊上一名醫務兵,參戰前是一名咖啡師,未曾受過任何醫療訓練。更糟糕的是,他們幾乎沒有任何食物。
Credits: New York Times。俄軍背包裡,從維基百科搜尋到的槍枝使用說明。
各方面來看,這些人,活著回家的機會非常渺茫。
不過,司令官承諾,不會讓他們參與作戰,只在後勤協助事務。所以這群人也不擔心。直到有一天,烏克蘭軍隊襲擊,一天之內,全排60人,陣亡了40人,倖存的士兵Alexander描述當時的情景:『四處散落殘破的人的軀體碎肉,雖然這樣說很不恰當,但我找不到更適合的形容,活生生的人變成了漢堡肉』。他們才知道被騙了。被國營電視台的新聞騙了,被他們的國家元首騙了。
即使被騙得那麼慘,即使已經親眼目睹同袍們是怎麼在無戰鬥能力下當砲灰慘死,Alexander說:『當我痊癒後,我仍願意回到烏克蘭作戰!』。
Alexandar對紐時記者表示,他明白他們這些前線士兵對克里姆林宮來說根本如螻蟻一樣,死不足惜; 他也明白,不論戰事如何被媒體捏造美化,這場戰最後也會是慘烈的。但如果國家要他上戰場,要在烏克蘭犧牲,這就是人生,這就是上天給他的命運,他無能為力去改變。Alexandar解釋,這就是他們從小到大被灌輸的觀念,無論國家怎麼對待人民,無論他們是否認同國家的政策,只要國家需要他們,他們沒有也不能有二話。
這種消極的宿命論,竟然大部分受訪的俄國士兵都是這麼想的。
這樣的宿命論,極有可能成為俄烏戰爭看不到終點的關鍵。因為不論戰事多慘烈,犧牲了多少人,或者他們再怎麼被荒謬的對待,只要國家一呼,人民就會百應,毫無懸念,即使是前仆後繼地送死。那麼,誰又能阻止普丁?誰又能停止戰場戰事呢?
Background reading:
  •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who-is-yevgeny-prigozhin-russian-tycoon-and-vladimir-putin-confidant-2022-10#he-earned-the-nickname-of-putins-chef-3
  •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22/12/16/world/europe/russia-putin-war-failures-ukraine.html#blund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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