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億的代價
我已經100歲了，我清楚地知道，這將是我最後的一次生日。
看着生日蛋糕上顯眼的「25」字樣，我心中有些落寞。
可是在老婆激動的歡呼聲中，我還是強擠出笑容，吹滅了蠟燭。
1.
很多年前，我記得好像是公元2023年吧，我用餘生只能重複度過這一年的代價，換取了一個億。
25歲之前，我是個窮光蛋，每天做着不切實際的夢，是個別人眼裏的失敗者。
幸運的是，有個女孩一直陪着我，雖然日子過得平凡，可還是會感到踏實。
2023年1月1日，一個神祕快遞送到了我的手裏。
我疑惑地打開，裏面赫然放着好幾張彩票，我算了算上面的中獎金額，不多不少，剛好一個億。
當我全副武裝地衝彩票中心走出的那一刻，我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這份交易已然生效，我的一生將從今天改寫。
我激動地告訴了我的女友，當然，我只說了錢的來由，卻沒說出我付出的代價。
這代價對於我來說簡直不值一提，永遠活在2023年，永遠25歲，這不是懲罰，這是比一個億更好的獎勵。
女友激動地跳了起來，再三確定之後，竟然趴在我的懷裏哭了起來。
我明白她的心情，我也是一樣的。
我們的結合並沒有太多人祝福，在她的家人眼裏，我一個無學歷，無條件，無背景的人，是配不上她的。
她和我在一起，雖然不說，可我也知道她面臨的壓力。
這一次，我終於可以有足夠的力量去愛護我身邊的人了。
我們買了別墅，買了豪車，我的家人也跟着一起過上了優渥的生活。
那一天，我提着幾百萬的彩禮上了她家的門，她的親戚來了整整十桌人。
在五星級酒店裏，她父母開心、得意的笑聲中，在衆人的吹捧中，我和她訂婚了。
我告訴她，如果覺得辛苦，就不要上班了，我養你。
她卻突然打了我一下，說即使有了錢，還是要知道細水長流的道理，不能一下敗光了。
我這些日子花錢太多，她有些心疼了。
我心中一暖，滿口答應，心裏卻想:「一個億而已，明年還會再有，今年不花完纔是真正的浪費。」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環遊世界，盡情地去享受以往沒有體驗過的事物。
我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見識淺陋，也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金錢的力量。
說真的，雖然我的三觀顛覆了不少，可我對她的愛還是沒變。
錢沒有改變她，她雖然精緻了很多，可心中還是那麼善良。
她甚至有些迷信地說，我們這是天降橫財，爲了避免以後有災有難，應該去做一些好事。
不覺間，身邊的人找我們的越來越多，每一個都用無比悽慘的語氣說出他們的需求，尋找我們的幫助。
我知道，很多人都是裝的，可她總是傻傻地信了，總會給一點錢。
我沒有阻止，明年還有一個億，慌什麼，不如讓她心安一些更好。
後來，我用一場盛大的婚禮來讓我們的愛情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那是我們最累的一天，可也是她最開心的一天。
過了十二點，一年快結束了，我的一個億才花了一半，回首這一年，我感到無比的滿足，這場交易太值得了。
23點55分，我的老婆突然在洗手間裏大叫一聲，我連忙跑過去。
她揮舞着一支驗孕棒撲到了我的懷裏，幸福地大喊道:「老公，我有了。」
「我們有孩子了。」
我下意識地抱着她轉起了圈，接着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呆在了原地。
我放下她，跪在地上，像發了瘋一般喊道:「求求你，我不要一個億了。」
「不要讓我離開。」
「求求你」
我倉皇無措，心慌到了極點，同時，我心裏又燃起了一絲希望，說不定一切都不會變，我會守着老婆孩子，還有這幾千萬生活下去。
老婆被我的舉動嚇壞了，不停喊着我的名字。
我一把把她抱在懷裏，眼睛發紅，兩行熱淚滾了下來。
「你怎麼了？」
「到底什麼了？」
她略帶哭腔地說道，好像心有靈犀一般，意識到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我嗚咽得說不出話，眼裏全是思念和不捨。
鐘聲響起，眼前白光一閃，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我躺在一個破舊的出租屋裏，我知道，一切又重來了。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茫然地起身。
「先生，你的快遞。」
「請簽收。」
我順手打開，五張無比熟悉的彩票，一個個深刻的號碼。
2.
我面目表情地從彩票中心出來，工作人員都說我是他們見過最淡定的中獎者。
錢的力量是沒人能拒絕的，我也不例外。
這一次，我花錢更加瘋狂，我心中有一種壓抑的感覺需要釋放。
想着我那個尚未謀面的孩子，我時常半夜驚醒。
我的女友還是一樣，和我苦盡甘來，每天笑容滿面，彷彿更加年輕了。
看着她幸福的樣子，我心中稍感安慰。
只要她快樂，不就夠了嗎？
過年後的某一天，她的父母領着一堆親戚來到了我家。
我們談了三年，以往都不讓我上她家的門，沒想到他們卻滿懷熱情地來了。
我的家人，她的家人，圍在一起，推杯換盞，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我父親的臉喝得漲紅，平時木訥的他第一次在酒桌上表現出豪氣干雲的樣子。
我母親拉着未來親家的手，小聲地說小時候帶我算過命，說我在30歲之前會成爲大富豪。
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年後一定要去那個算命的廟裏好好還願一番。
沒錯，見我遲遲不提結婚的事，他們主動來了。
我的女友像個乖寶寶一樣招呼着衆人，眼裏滿是藏不住的幸福。
只有我的心麻木地應付着他人的吹捧，我的腦子裏全是那個未出生的孩子。
屋外放起了煙火，這是我弟弟花大價錢買來的，我給他買了一輛最愛的車，現在對我是言聽計從。
所有人都在高興，笑着，鬧着，可是我的心卻止不住地在流血。
我喝了很多酒，我嘗試安慰自己，事已至此，只要身邊所有人都快樂就足夠了。
婚後，我沒敢再要孩子，老婆也不着急。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隱藏的情緒，在一個平常的夜晚。
她突然抱住我說:「你怎麼了，我是你的老婆，你有什麼都可以和我說。」
「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只要你不再不開心了。」
我背對着她，蜷縮在被子裏，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我開始情難自禁地抽泣。
「你是不是後悔娶了我。」
「如果是這樣，我可以成全你。」
「放你自由。」
她深吸一口氣，把我搬過來看着她，認真地說道。
我心中一緊，無盡的悲傷將我淹沒。
我用力地抱緊她，彷彿要把她揉進我的胸膛，接着號啕大哭。
「我沒有。」
「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她輕輕地拍着我的背，那一夜是我睡得最好的一夜。
我決定了，好好享受作爲一個有錢人的生活，人生雖然暫停了，可我的生命還在繼續。
當然，雖然我發泄出了所有的鬱結，可最後我還是沒有告訴她真相。
就這樣，週而復始，我過了十年。
我花的錢越來越少，很多東西體驗一遍其實就夠了。
我再沒了第一次花錢的那種激動，我總是大方地捐助他人。
在我內心深處，我覺得老天正在看着我，說不定我的功德做得越多，我身上的枷鎖有一天會奇蹟般地消失。
我努力地找尋生命的意義，我的身體雖然年輕，可我的靈魂已經開始衰老。
這個世界一成不變，同樣的事發生了一遍又一遍。
同樣的新聞，同樣的電影、球賽，等等等等。
這個世界暫停了，十年下來，變得好生無趣。
我發現，我做再多也沒什麼意義。
一切又回到原點。
3.
重複的日子裏我已然掌握了財富密碼，即使沒有送上門的彩票，我依然能夠輕輕鬆鬆地成爲億萬富翁。
自從結了兩次婚之後，我已經不再結了，在我的心裏，她已經是我的老婆，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
有錢之後，我的身邊有着各種誘惑。
當我的房間走進來一個膚白貌美，身材接近完美的女人時，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反正一切都會重來，即使我做了什麼也沒人會記得。
女人眉眼含春，勾動着我原始的慾望，她主動地褪掉一件件衣物，我的呼吸也變得越發急促。
當她的身上僅有一處遮擋時，我突然奪門而出，跑回了家。
我是個普通人，人性的弱點我也會有。
在我忍不住的那一刻，我的腦子卻突然出現了無數個老婆的身影。
我在想，我就像穿梭在一個個平行宇宙，第一個2023年，我有老婆，有孩子，我失去了她們，同樣地，她們也失去了我。
在那個平行宇宙裏，她們過得好嗎？
之後的9次2023年結束，我都會想，我離開之後，她會怎麼樣？是否茫然無措，是否痛徹心扉，又是否會適應沒有我的日子。
在一個個平行宇宙裏，她的時間是繼續的，只有我的時間在重複，我想讓這一個個她忘了我，去享受她的生命。
可又擔心她真的忘了我。
我無法接受我的背叛，即使我會去下一個2023年，那裏有一個全新的她等着我，可這個平行宇宙的她還是會受到傷害。
我決定向老婆坦白我的一切祕密，雖然平行宇宙只是我的猜想，可我還是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
我在家裏準備了燭光晚餐，她款款落座，眼神充滿了愛意。
「聽我說，我知道這很難理解，可請你相信我。」
她表情錯愕，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認真嚴肅地告訴了交易之事，並說出了我的想法。
「所以，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好嗎？」
「去替我看看2023年之後的世界。」
她一臉凝重，像是要哭了一般。就在我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她卻臉色一變，大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你慌了。」
「哼，誰讓你騙我的。」
她指着我，眼角笑出了淚。
「我是認真的。」
我下意識地說道。
她卻突然變得非常嚴肅，下一秒又站了起來，怒斥道:「你想分手就直接說，爲什麼要找這麼蹩腳的理由。」
「你怎麼不說你得癌症了。」
「你摸摸良心，我是圖你的錢嗎？」
「是，我爸媽是從你這得了不少，你放心，你想要回去，我會一分不少的還給你。」
她連珠炮似的聲音一次又一次擊打着我的心臟。
男人有錢就變壞，這幾乎是一個普遍的真理，更何況在別人眼裏，我這是橫財。
橫財是遭人鄙視的，剛開始那兩年，即使我有了一個億，哪些富了很多代的人依舊瞧不起我。
我眼眶通紅地注視着她，好一會才緩緩開口:「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那你爲什麼要說這些鬼話？」
「還說過了今年你就會徹底消失。」
「嗚嗚嗚。」
「你說過要一輩子的。」
她小臉一酸，眼淚奪眶而出，蹲下身大哭起來。
我愛她，她同樣愛我。
我們已經離不開彼此。
我們的感情已經過考驗，在我還沒有發生交易之前，有一年我病得厲害，身上卻掏不出一分錢。
是她扛起了我的生命，讓我再次堅強地活下去。
我走過去輕輕捧起她哭花的臉，小心擦拭着她的淚水。
「今天是4月19號，現在是晚上八點半。」
「這一期的彩票是✘✘✘✘✘✘」
「再有半小時，新晉流量明星✘✘✘會被爆出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今晚凌晨三點左右，全國疫情會徹底清零，再有一個月，全球疫情將不復存在。」
「還有，一會你爸爸會打電話過來，說讓你這個週末一定要回家。」
我滔滔不絕地說道，這些事情我經歷了10次，早已經記得清清楚楚。
她漸漸地止住了哭泣，表情疑惑中帶着不可置信。
她有些不確定了，我無比確定地說這麼多的話，如果我是在騙她，那隻能說明我是個影帝。
再說了，要驗證這一切也很簡單。
我走開了，時間會證明我說的一切，在此之前，我們需要保持一點空間。
我走到門口的院子裏，掏出一包香菸，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來。
時間是無情的，它會帶走容顏，會帶走精力，會帶走記憶，甚至帶走生命。
煙霧遮住了我的視線，我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我開始胡思亂想，假如我沒有這場交易，我還是個窮小子，拼了命才能成一個小家。
我需要每日奔波，還要面臨衰老，面臨疾病，很可能我會出現意外。
或者說，我很看重的愛情也會隨着時間而變質。
現在的我財務自由，衣食無憂，受人尊敬。
而且2023年我瞭如指掌，根本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按道理來說，我沒理由不幸福，可爲什麼我的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難道我的人性就是賤嗎？
煙快抽完了，我嗓子有些幹疼，抬頭一看，天已經矇矇亮了。
我已經在外面獨自坐了一夜。
4.
走進客廳，桌上的蠟燭已經燃盡，桌上的食物一口未動，透着一股冰冷的氣息。
衛生間傳來流水聲，過去一看，老婆正在仔細地化着妝。
「你回來了。」
「餓不餓？」
「我弄完了就去給你做早餐。」
她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熱情地招呼着我。
我也想過無數次她的反應，可這確實讓我始料未及。
我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看着她塗上口紅，繫上圍裙，做好早餐，最後拉着我坐在沙發上。
「我的老公，請開動吧。」
她雙手託着下巴，用無比溫柔的眼神看着我。
不，不只是溫柔，還有深深的憐愛。
「你沒事吧。」
「我……」
我擔心她是不是嚇壞了，可沒等我說完，她卻突然打斷我。
「這十年來，你過得很辛苦吧？」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最起碼你就不會這麼孤獨了。」
我拿起的筷子一下掉在了地上，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
「聽你說，我們結了兩次婚？」
「我還有孩子了？」
「嘻嘻，結婚都有哪些人來了，我大學都有誰來了，我可是都送她們的禮了，要是沒來就虧大了。」
「還有，我們的孩子像誰，男孩女孩？」
「我嘴巴不好看，嘴巴最好像你。」
她滿臉憧憬地說道。
「離開的時候你纔剛剛懷孕。」
「你的大學同學都來了。就連中學的，小學的也來了很多。」
我應聲回答道，不知爲什麼，聽她的話我輕鬆了不少。
可我很快就想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認真說道:
「今年一過，我會離開的。」
「你答應我，在這個世界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像沒聽到一樣，一下把我的頭埋進她的懷裏。
「我們馬上就結婚，好嗎？」
「現在就去領證。」
「你好偏心，前兩次都和別人結，這次卻不和我結。」
「你結了兩次，我可是一次都沒結啊。」
我從她懷裏掙脫出來，語氣嚴肅地說道。
「我會離開你的世界，你懂嗎？」
「你應該儘快忘了我，和別的女人一樣，去找個能陪你一輩子的男人。」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已經沒有了。」
說到最後，我的語氣有些急切。
「我知道，我知道。」
「可這個平行宇宙不是你的猜想嗎？」
「說不定就沒有什麼平行世界，你，我，還有整個世界都時光倒流了。」
「我們好好地過完這一年，我們去幹什麼都行，只要你喜歡。」
「這一次，有我陪你，你就不會那麼孤獨了。」
「以後的每一次，你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全部。」
「以前我們不是說過嗎？不論是什麼事，我們是一體的，要一起分擔。」
我開始懷疑起自己來，是啊，這是我的猜想。
可這個猜想又無法被證實，也不能說明是假的。
我突然覺得，比起她，我竟然顯得有些軟弱。
女人的韌性總是比男人要強些，遇到什麼事，她總是要比我樂觀得多。
我們聊了很久，我漸漸地被她打動，被她說服。
我心裏的包袱放下了大半，在漫長的時間長河裏，我終於不再感到孤單。
最後我答應她要樂觀地活下去，不要去想太多。
她也答應我，如果平行宇宙是真的，她也會好好活下去。
往後的日子裏，我逐漸找到了一些樂趣。
她總是想方設法地給我驚喜，還會故意打斷計劃，去做很多異想天開的事情。
我知道，她這是爲了讓我一成不變的這一年過得更加有滋有味。
5.
十年的沉澱，再加上對未來一年的瞭解，我很快就成爲了一個世人眼中的大人物。
我無意中在一次科技發佈會上展示了我的預言術，幫助一名科學家避免了實驗失敗，發生特大災難的悲劇。
從此，我的名聲傳得越來越邪乎，人們都說我是神仙在世。
我成了上流階層的座上賓，很多人都不惜血本讓我給他們算命。
我總是搖搖頭，笑着說上一句。
「天機不可泄露。」
我不缺錢，錢是冰冷的，我更關心錢能帶來什麼。
十年下來，我面對世人的心態慢慢發生了變化。
擁有「預言術」的我不知不覺地站在了上帝視角，有一種盡在掌握中的感覺。
這讓我的心態也變了很多，我覺得我就像玩一個極度逼真的模擬人生遊戲。
即使他們的生命那麼鮮活，那麼生動，可在我眼裏，他們越來越像一個個npc。
每個人似乎都在沿着固定的劇本演繹，我就像一個局外人，只要我想，我就能改變他們的人生。
有時候我會看着我老婆熟睡的臉一直髮呆，我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她……還是她嗎？
第一個2023年，她有了孩子，有着和我相處一年的記憶。
之後的每一年，我們的記憶都不盡相同，每一年的我也不一樣。
相比之前，我變了。
我不再是那個無知帶着幼稚的窮小子，也不再是受人鄙視的暴發戶。
我擁有了更多的知識，更多的眼界，對這個世界的思考也都在變化。
每一年的我都不一樣，每一個和我一起走完2023年的老婆也不一樣。
每一年的感受和回憶也都不一樣，那麼，現在睡着的老婆還是我的老婆嗎？
我的想法很奇怪，可能我本身的經歷就奇怪吧。
算了，不想了。
我就當她患上失憶症，不記得我們之前發生過什麼。
畢竟，這麼多年，她對我的愛是真的，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她淺淺的呼吸聲，我確信，她是有靈魂的。
我盯着她看了許久，窗外月光森然，我猛地朝衣櫃上的鏡子看去。
那一瞬間，我都被自己嚇到了。
我就像恐怖片裏的一隻惡鬼，正在看着自己的食物。
「睡覺，睡覺。」
我出了一身冷汗，擠進被子裏，開始沉沉睡去。
「老公，你還沒說你是怎麼發生這次交易的。」
「要是我也能和你一樣，那就好了。」
老婆在知道我的事之後，心事明顯多了起來。
她很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對我好得很是過分。
「也沒什麼，就那一天，我收到了一份神祕合同。」
「上面寫着交易的事，我覺得有人惡作劇就沒管。」
「後來我發現我丟掉的合同又重新出現在我的桌子上，出於好奇，我就簽了。」
「接着合同憑空消失，沒多久彩票就自動送上門。」
「那你沒查過是誰寄的快遞嗎？」
她疑惑地問道。
「查過了，都查過了，快遞公司查不到單號。」
她繼續追問：「那送快遞的人呢？」
「我也查過了，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他根本就不記得送給我快遞的事。」
「有一次我抓住他，扯掉他的口罩，卻發現他神情呆滯，像個被人控制的木偶。」
「送完快遞以後就把之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我平靜地回答道，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努力搞清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可是我都一無所獲，在命運面前，我無力且渺小。
「好吧。」
她這才停止了追問。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一個2023年就要結束了。
街上元旦的氣氛依舊濃烈，全球疫情結束，世界各地都爆發出很大的過節熱情。
新的一年即將來臨，往後的世界會越來越好。
我和所有家人熱鬧地聚在了一起，這是老婆特意安排的，她說讓我離開的時候不會那麼難受。
所有人都衣着華貴，我爸變得越來越自信，一下年輕好幾歲，哪裏還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民工，分明是個土財主。
我弟這一年換了好幾個女朋友，喫飯時還說想當明星，讓我找找門路。
我的事只有我老婆知道，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祕密。
晚宴過後，我回到自己的家中，靜靜等待新年的鐘聲響起。
老婆推開房門，走到我的面前。
她眼眶紅紅的，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u盤。
「給，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這是什麼？」
「一個可以證明平行宇宙是否存在的東西。」
她回答道。
我愣了一下，表示疑惑。
「你告訴過我，你回到原點的時候，帶不走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
「可是這次我想試試。」
我嘆了口氣，要是能帶走事物，那就好了。可每次我回去，我身上穿的衣服都會變成之前的模樣。
之前我特意剃光頭髮，回到原點之後又是剛開始的長頭髮。
我剪了指甲，回去之後又是長出來的。
這些我都和她說過了。
「沒用的，老婆。」
「我答應你，會好好生活。」
她依舊不死心，說道:
「你每次回去，不僅世界恢復了一年前的樣子。」
「包括你的外貌也恢復了一年前的樣子。」
「你能一直不老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這就說明了兩種可能。」
「第一，你一直生活在一個時空，根本沒有平行宇宙。」
「你遇到的每一個我都是我，只是整個世界時光倒流了，包括你自己。」
「這個可能性很大，不過你又保留了記憶。」
「記憶也是腦細胞組成，你有新的記憶，也就有了腦細胞，也就是說，你沒有發生倒流。」
「第二，你去到的是不同的平行宇宙，我不僅僅是我，平行宇宙中有無數個我。」
「平行宇宙中的我有關於你的記憶，那說明在此刻的你沒有進去之前，還有另外一個你是存在的。」
「而你過去，就取代了平行宇宙中的你。」
老婆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柯南，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邏輯清晰，一直不都挺笨的嗎？
我的思緒跟着她的話飛快運轉，很快就想到了一個我從未想過的可能。
「如果有平行世界，那麼我穿越過去之後，平行宇宙中的我去哪裏了？」
「如果我取代了他，那麼是靈魂奪舍，還是我先恢復了一年前的模樣，然後肉身取代。」
「靈魂奪舍聽起來玄之又玄，不過我身上的事就夠玄幻了，這個可能性也有。」
「如果是肉身取代，也說得通，我的記憶來源於我的腦細胞，肉身過去，我的腦細胞才能繼承現在的記憶。」
「這聽起來很科學啊。」
我想得腦子疼，看着眼前老婆若有若無的黑眼圈，我可以想象到她爲了弄清楚這個問題不知有多努力。
6.
看着她神似狄仁傑附體的樣子，我已聽不清她在說着什麼。
我只覺得她現在十分可愛。
「所以你是想讓我吞了它嗎？」
我指了指她手上的u盤說道。
她猶如祕密被揭穿的反派，一臉震驚。
「你怎麼知道？」
而我此刻卻成爲了真正的狄仁傑，微微一笑。
「能帶東西回去證明不了什麼，老婆。」
「這個問題太複雜了，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本來就不是可以用某種理論來解釋的。」
「更何況，這個方法我早試過了。」
「有一次我肚子痛，馬上要上廁所。」
「但我回到過去之後，肚子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連在這個時空自己生產的東西都帶不回去。」
我沉聲說道，我知道，她想爲我做點什麼，好讓我離開的時候開心一點。
其實自從和她分享我的祕密之後，我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在她的安慰下，以前那些事已經讓我沒這麼痛苦了。
聽完我的話，她眼神逐漸暗淡下去，呆呆地站在原地。
「u盤裏裝的什麼，我能看看嗎？」
見她失望，我特意表現出開心的樣子。
她這才擠出一絲笑容，轉身去房間裏拿電腦。
距離我離開還有幾個小時，我們還有時間。
打開電腦，插上u盤。
屏幕上播放着我們這一年的點點滴滴，我們的婚禮，我們的蜜月，我們的冒險……
我們坐在沙發上，她依偎在我的懷裏，像一隻受傷的小貓。
自從我和她坦白之後，她就知道了今天的到來。
一年裏，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我成立了基金會保證她和我的家人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也和她聊了很多，給她充分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一直都不會流露太多不好的情緒，我們還是比較開心地度過了很多時光。
我想，這一次我應該可以安心離開了。
我們看着屏幕中的自己，時而歡笑，時而感動，時而又開啓了吐槽模式。
距離離開只有15分鐘了，視頻也點到了最後一頁。
雖然真到這個時候氣氛開始有些傷感，她的話也越來越少。
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如果有平行宇宙，那麼她也能夠在我的祝福中繼續去找尋幸福。
如果時光倒流，那麼一切她都會忘記。
就在我想要關閉電腦的時候，屏幕上卻突然彈出一個視頻窗口。
原來還有一個視頻，我不小心點到了。
我打開一看，時間卻顯示的是昨天剛剛錄的。
畫面裏一個年輕女孩正襟危坐，面帶笑容。
女孩正是我的老婆，她這感覺有點像面試，很是莊重。
「莊妍，你好，我是莊妍。」
「嘻嘻，怎麼樣？姓楚的那個傢伙是不是和你說了他的祕密。」
「看到我，你也該相信他說的是真的。而我就是上一個2023年的你。」
「這個視頻能出現在你的時空，那就代表着平行宇宙的猜想是對的。」
「雖然你也是我，可他離開我去到你身邊，我還是覺得很難過。」
「可我爲他能做的就這麼多了。」
「你知道的，沒有誰比我更瞭解你，包括姓楚的這傢伙。」
「我知道你現在很想結婚，需要這個男人照顧你，呵護你，去過上幸福的小日子。」
「可你一定要明白，他現在更需要你。」
「每一次離開，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場死亡，他孤單得太久了，內心已經疲憊不堪。」
「所以，你一定要堅強。」
「盤裏是這一年來有關於我和他的點點滴滴，這是屬於我和他的記憶。」
「作爲他生命的另一半，我是不完整的。」
「他已經35歲了，可是我和她的記憶只有4年，此外的九年記憶，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我的遺憾，相信也是你的遺憾。」
「現在我把他交給了你，你一定要好好對待他哦。」
「最後，也拜託你把這份記憶傳給下一個莊妍。」
「再囑託下一個莊妍傳承下去。」
「我們用共同的記憶去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莊妍，一個楚默心中最完美的莊妍。」
「這樣，他的人生就不會那麼遺憾了。」
「祝你們幸福。」
畫面最後，老婆雙手合十，面帶笑容。
……
「啪嗒。」
「啪嗒。」
我的雙眼已經模糊，淚水不自覺地滴在鍵盤上。
雖然老婆總是一副堅信時空倒流的觀點，沒想到她卻和我一樣，對平行宇宙的猜想感到深深的擔憂。
在無情的時間面前，我們兩個就像二維世界的生物，卻妄圖去破解三維世界的祕密。
這麼些年來，我深深地愛着她，在每一個2023年裏，她單純，快樂，被我寵得像個公主。
可這個看起來嬌弱的公主，卻決然地站在了保護她的騎士面前。
我明白她這樣做的意義，她這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平行宇宙是真的，那麼就代表着一個個平行宇宙中的她將徹底地失去我。
而我將揹負無數的牽掛和思念度過餘生。
而她試圖把今後所有平行宇宙的她合二爲一，用一個記載着我們生活的u盤讓所有的她都擁有一樣的記憶。
這樣，就彷彿只有一個她陪我度過了這一生。
這樣，我就能心安一些。
這個想法看起來很浪漫，就像一場愛的接力賽，當我流浪在不同的平行宇宙的時候，總能在她的身上找到歸屬感。
可這又無比天真，這個u盤根本就帶不走，即使能帶走，每一個平行世界的她都是存在的個體，僅憑影像和日記又怎麼能讓所有的她都擁有同樣的記憶和感受。
況且我不會那麼自私，去強行把這一切交給一個個全新的她。
經過這次坦白，我已經開始後悔，我就不該把真相告訴她，讓她去承擔這些東西。
我只想她快樂，這違背了我的初衷。
7.
我轉過頭，老婆正一言不發地注視着我。
我頓時心中一顫，心中湧出了無盡的不捨。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無數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悲傷，憤怒，不甘，眷戀，心酸……
離開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我感覺從她眼裏伸出了一隻大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心臟，想讓我留下來。
可我的身體卻離她越來越遠，我的心也越來越疼。
離12點只有五分鐘了，終於，她再也忍不住，一下撲了過來。
用冒着熱氣的雙脣堵住了我的嘴，我們激烈地吻着，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二人。
電腦被我們打翻，她一下把我按在沙發上，雙手死死地掐着我的後背，感覺她的指甲彷彿要嵌進我的肉裏。
淚水瘋狂地從她眼中流出，順着臉龐流進了我的嘴裏。
「啊~」
「嗚，嗚~」
她突然一聲淒厲的悲鳴，彷彿將所有的情緒釋放而出。
「求求你，別讓他走。」
「求求你。」
她一下跪倒在地，悲聲祈求，臉上凌亂的頭髮裹着眼淚和唾液，眼裏透着一股瘋狂。
我的大腦一下空白，接着就是心臟破碎的聲音。
「不。」
「老婆，起來。」
「你答應我的，要好好的。」
「乖，聽話哈，快起來。」
「你快起來啊。」
我崩潰地說道，即使我再怎麼用力，卻怎麼也拉不動她。
我只得跪在地上，緊緊地抱住她，用我的鼻子對着她的鼻子。
「聽我說，我一定會好好活着。」
「你也要好好活着。」
「我一定會找到回來的方法，一定會。」
我摸着她的頭，不停地說着，我還是低估了她對我的愛，我已經無比懊悔自己當時說出真相。
這個能想到把記憶不停傳承下去的女人，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
突然，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老婆的哭聲越來越微弱。
我意識到，離開的時間到了。
「不，我不走。」
「我……」
最後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寂靜得十分可怕。
……
睜開眼睛，頭頂是發黃的天花板，我躺在了一個狹窄的房間。
我就這樣呆呆地看着，滿是污跡的白熾燈吊在一條電線上面，時不時地搖晃。
潮溼的空氣讓房間顯得沉悶，我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就連呼吸都感到費力。
窗外的聲音不斷變化，有孩子上學時父母的殷殷期盼，有年輕人呼朋喚友的豪氣，有情人間的甜言蜜語，有老人互相攙扶的聲聲腳步。
從天黑到天亮，從天亮又到天黑。
我彷彿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就這樣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感覺不到飢渴，感覺不到乾澀，感覺不到時間。
往日的一幕幕在我腦中閃現，我彷彿看到那個懷孕的老婆正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絕望哭喊。
我彷彿看到一個個她在我離開後心如死灰，瘦得不成人樣。
我彷彿看到手握一個小巧u盤的她絕望地從天台上一躍而下。
「呼。」
「呼。」
那種窒息感越來越強烈，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猶如溺水的一條死狗一般，身體蜷縮成一團。
身上的每一個關節猶如長滿了刺，每一塊肌肉似乎都在萎縮。
我的身體在告訴我，如果我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死。
死嗎？
不，死亡對問題沒有意義，那一個個的她還在等着我，我一定要找到破解之法。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時，我終於在求生的本能下掙扎着起身。
我推開窗戶，身子無力地靠在牆上，任由暖陽輕輕地撫摸。
我不能認命，即使我的能力有限，即使我面對的是超越維度，超越時空的存在，我也要去救我的公主。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眼裏閃過了一抹狠色。
8.
這一次，我目的明確，行動很快，利用彩票換的錢，我掀起了一場金融界的風暴。
短短一個月，我的財富達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
全世界都知道一個新的金融鉅子誕生了，賺錢在這個人的眼裏彷彿比喫飯喝水還簡單。
這個世界的女友默默陪在我的身後，我的所有精力都花在了賺錢上面，她一直很懂事地支持着我。
有了足夠的力量，我找來許多科學家組成了一個科研團隊。
我並不是要研究穿越時空的機器，我只有一年的時間，一年的時間根本做不了什麼，可能建個粒子加速器都不夠。
我要做的，是讓這些擁有足夠智慧的人類來研究我的身體。
對，我的身體。
爲什麼我的記憶能夠保留，爲什麼回到起點之後，我的身體卻沒有變化，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不就是我嗎？
我的身體裏肯定有祕密，研究我的身體就是一個方向。
不論成與敗，我總得去努力，要不然我真的找不到繼續活着的意義。
偌大的會議廳裏，我神情嚴肅地坐在主席臺上，底下是上百名我請來的頂尖的科學家。
請到這麼多人，我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在我大預言術的加持下才獲得了他們的信任，這一次行動全程保密，我還把基地建在了一個無人的小島。
「事情各位都知道了，如果解開我身上的祕密，那麼我不但得到救贖，整個世界的科技水平將會實現不可想象的飛躍。」
「只要你們有什麼想法，可以隨時告訴我，我是這次行動的唯一實驗體。」
「不論你們對我做什麼，我都會全力配合。」
我停頓了一下，重重地說道：
「即使是讓我付出生命。」
我做的這一切都沒有告訴她，我已經告訴過一次，可結果卻讓我無比懊悔。
底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整個科技界已經很久沒有巨大的突破，如果能解開我身上的祕密，那麼這絕對是新世紀以來最偉大的發現。
接下來的日子，我穿梭在各種實驗室裏，我的頭髮，指甲，皮膚，血液，骨骼，腦細胞……每一處身體的組織都被切下來做研究。
在高溫環境，低溫環境，無菌環境，太空環境……各種各樣的環境裏都有我的身影。
科學家們的想法千奇百怪，一個白鬍子老頭甚至說想拿我的肉嚐嚐看。
當然了，雖然我說過不懼死，可要真的把我玩死了可就真的玩完了，所以他們也沒提出讓我死的想法。
可大量的實驗還是讓我的身體越來越差，我瘦了很多，臉頰上出現了突出的顴骨，深陷的眼窩，可是我發紅的眼睛卻無比堅定，甚至有了一絲瘋狂。
女友看着虛弱的我，不爭氣地流出了眼淚。
「我們回家，好不好？」
「你做這些究竟爲了什麼，爲了賺錢嗎？」
「我們的錢已經夠多了，不要再這麼折磨你自己了。」
我心中一陣酸楚，我也想守着她過一輩子，可我要是不解開套在我身上的枷鎖，我只會徹底迷失在無盡的時空中。
「相信我，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我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
她不再多言，只是無聲地流淚。
「親愛的，剝個橘子給我吧，我想喫。」
「你剝的要香一點。」
爲了逗她開心一點，我故意用賣萌的語氣說道。
她的臉上果然出現了笑容，轉身去拿起了橘子。
距離再一次離開僅有最後一個月，這天深夜，一個滿頭白髮，鬍子拉碴的老頭敲開了我的房門。
「李工，你怎麼來了？」
我費力地起身，這老頭七十歲了對科研卻還有極大的熱情，天天在實驗室熬夜。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次找我的第一句就是，他做的項目得加錢。
想必又是要錢來了。
「哈哈哈，小鬼，有重大發現，有重大發現啊。」
他拿着一沓報告，一路眉飛色舞地小跑過來。
人來沒到，激動得
吐沫
星子已經噴到了我臉上。
我顧不上臉上的情況，無比激動地拉住了他的手。
「是不是真的？」
「不會是你又誑我加錢忽悠我吧。」
我顫抖地說道，那瘦如雞爪的雙手死死地抓住了他。
「你先放開我。」
「出什麼事你們集團可得養我下半輩子。」
我這才鬆開手，連忙說道:「您老放心，我們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你都這個樣子了，也不知哪來這麼大力氣。」
他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接着看了我一眼後，又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這老頭平時一副大大咧咧，心裏只有科研的樣子，可現在還是被我這鬼樣子驚到了。
此時的我早已因爲那些奇奇怪怪的實驗變得百病纏身，我的頭髮已經掉光，身體已經不堪重負。
要不是我有頂級的醫療支援，再加上我心中的一口氣吊着，我早已不在人世。
「您老快說吧。」
我着急地催促道。
「小鬼，你先別激動。」
「這段時間，我領着團隊對你的腦細胞進行了各種研究，可是都一無所獲，腦細胞和正常人並無區別。」
「可就在整個團隊都想放棄腦細胞的時候，我卻在裏面檢測出了一種……」
他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十分怪異，接着重重地說出了兩個字。
「蟲子」
「蟲子？我的腦子裏有個蟲子？」
「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皺着眉頭，一臉的疑惑，這怎麼可能。
「確切地說，這是一種原子級別的超級微生物，要不是你的腦
細胞
發生了異常波動，還真的發現不了。」
李工把手中的資料丟給我，一張照片頓時佔據了我的眼球。
只見鏡頭裏出現了一個很小的黑點，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黑點身上還有兩條細微黑線，就像蟲子的觸角。
一想到我的腦子裏全是這種黑色的「蟲子」，我頓時頭皮發麻，慌亂地把手中的資料丟開。
李工不緊不慢地一張張撿起，說道：
「我也不敢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
「在我觀察時，這個黑色的蟲子還很活躍，當腦細胞分裂的時候，這小小的蟲子還會自動一分爲二，主動佔據新的腦細胞。」
「這足以說明，這不是一個死物。」
我還是不敢相信，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就要起來。
「帶我去看看。」
李老頭一把拉住了我，緩緩說道：「來不及了，當我準備把它轉移到其他地方，進行深度研究的時候，它就突然消失了，好像就從沒出現過。」
「我覺得，這很可能和環境有關。」
「突然消失？」
這幾個字彷彿魔音一般不停在我腦中迴旋，當初的合同就是突然消失，我每次離開是不是也是突然消失。
看來，導致我不停回到過去的就是這該死的「蟲子。」
蟲子寄生在我的腦細胞中，又能不停分裂，那是不是說我的腦子裏還有無數這種蟲子。
「呼哧。」
「呼哧。」
我的胸膛不斷起伏，渾身出現了雞皮疙瘩，還有一種非常想吐的感覺。
「小鬼，你沒事吧？」
李老頭扶我坐了下來，他用一種十分火熱的眼神盯着我，這感覺讓我想到他以前說過的話。
「小鬼，要不拿你的肉我嚐嚐看？」
不過這次不是想喫肉，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我的頭上，我想，這一次他想喫的是我的腦子。
「李工，一定要幫我捉到這蟲子。」
「無論多少錢，一定要搞清楚這黑色蟲子的祕密。」
我沒有在意他的目光，如果這蟲子是這一切的主導者，那麼一旦掌控了它，那該是多麼強大的力量。
到時候我身上的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這正是我的追求，要是能解開蟲子的祕密，就是讓我馬上死也願意。」
他看着我的腦袋，舔了舔嘴脣，眼裏按捺不住渴望。
「真是一個瘋子。」
我心裏想，不過我需要這種瘋子。
「去準備手術吧，別切太多。」
我慢慢地躺下，朝他擺了擺手，幽幽說道。
我哪裏還看不出他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要我的腦子去做研究。
他臉上控制不住地欣喜，不過很快又好像意識到什麼，面色略微有點尷尬。
畢竟做了這個手術就代表着我的身體將再次遭到重創，我很可能撐不住這個月。
他自然知道這手術對我的意義，所以在露出喜色之後覺得不太合適，別人都要死了，你卻開心無比，這確實太殘忍了些。
「看來還沒太瘋。」
我閉上眼睛，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嘿嘿，那個，再加10億吧，我新建的那個實驗中心可能得升級了。」
「畢竟要取出原子級別的東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輕輕湊到我的耳邊，非常慈祥地笑着說道。
「去找財務吧。」
我把頭扭到一邊，這一會的工夫我情緒波動太大，身體已經傳來了疲憊的信號。
「得嘞。」
李老頭甩了一下手中的紙，又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聽他走遠了，我這才睜開眼，掏出手機，找到了我弟的電話。
「喂，小魁。」
「你帶幾個人過來給我盯緊了李工，一旦舉動異常，立刻拿下。」
「另外，我給你交代點事。」
「……」
這世界上，除了老婆，我能信任的只有我的親人，我的父母很老實，藏不住事，我只能選擇我弟弟。
幸運的是，這個弟弟從小跟在我屁股後面，和我感情很好。
而且經過我這一年給他的歷練，他褪去了青澀，變得成熟。
這件事太重要了，如果那個看起來瘋瘋的李老頭一旦解開了蟲子的祕密而起了不該有的心，那一切都完了。
我已不是當初的單純無知的小鎮青年，我的單純只留給我的家人，經過這麼多年，我早已明白，不要隨便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上，一旦失敗，就會萬劫不復。
9.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開着一輛汽車，慢悠悠地行駛在漫長的海岸公路上。
窗外，碧藍色的大海與天相接，白色的海鷗乘着鹹溼的海風，猶如某部電影的結尾畫面。
「哥，要不換我開吧。」
副駕駛坐着我弟，見我有點累了，側身說道。
「爸爸，我也要開。」
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女孩湊了過來，肉嘟嘟的小手就要往方向盤上拉。
這是我三歲的女兒，和她媽媽想的一樣，眼睛像她，嘴巴像我，很是好看。
「楚小悅，別淘了。」
「媽媽不是和你說過嗎？不要打擾開車的人，這樣是很危險的。」
我的老婆一把把她拽了回去，嚴肅地說道。
「嗚嗚嗚，奶奶，媽媽弄疼我了。」
女兒纔沒工夫聽她媽媽的道理，一下撲進了我媽的懷裏，哇哇大哭。
「好了，好了，小悅不哭。」
「我家小悅最乖了，媽媽不是故意的。」
我媽一把將她抱在腿上，抽出紙巾爲她擦淚。
可女兒還是大哭不止，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小悅，你看這是什麼？」
我父親伸出滿是老繭的手在女兒面前晃了晃，接着雙手一變，一塊巧克力神奇地出現在他的手心。
女兒露出驚訝的目光，拿起巧克力就往嘴裏塞，然後用滿是口水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說道：
「爸爸，爸爸，快看。」
「爺爺會變魔術。」
……
「爸爸。」
「爸爸。」
女兒的聲音越來越弱，我猛地一下驚醒，四周只有一片黑暗。
再次睜眼，一張面容憔悴的臉正對着我。
「老天保佑，你終於醒了。」
這正是我的老婆，見我醒來，她喜極而泣。
我下意識地想起身，卻發現自己似乎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哥，你別動，我給你搖。」
我弟也在，他紅着眼，抹了一下臉，慌亂地蹲了下去，似乎怕我發現他哭花的臉。
我的上半身慢慢升起，接着看了我弟一眼。
我做手術的事是瞞着我老婆的，肯定是我弟走漏了消息，我特意叮囑過他的。
他一言不發，有意躲着我的目光，我有些生氣。
「你別怪他了，是我逼他的。」
老婆含着眼淚說道，接着又悲又憤地看向了我。
「楚默，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你這不是在折磨你，更是在折磨我。」
「你就這麼想要我們給你收屍嗎？」
她聲音沙啞，語氣悲愴，一雙眼睛充滿了哀怨。
她恨我的隱瞞，可看到我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又心痛到極點。
我伸出乾枯的手，艱難地碰到她的臉，靜靜地注視她的眼睛，然後輕輕地笑着。
許久，我才緩緩說道：
「老婆，我們的小悅好可愛啊。」
我的聲音很微弱，溼潤的眼睛湧出了兩行淚水。
……
這次手術我切除了部分腦組織，幸運的是，我活了下來。
我不會求死，我知道，當我再一次穿越的時候，我的身體會恢復如初，就像我曾經剃掉的頭髮，增加的體重，不小心劃破的手一樣，都會恢復成剛開始的樣子。
李老頭用切下來的腦組織開始了新的實驗，並計劃建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儀器來捕捉「蟲子」。
「蟲子」在受到刺激時會發生分裂，接着突然消失，他要做的就是在消失之前抓住它。
據他所說，我的每一個腦細胞都存在着一隻「蟲子」，我想，切了那麼多，夠他最後這一個月玩的了。
我常常做夢，我的大腦在失去一部分組織後反而變得活躍，我想起了很多小時候早就忘記的事情。
老婆一刻不離地陪在我的身邊，我清醒的時候很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夢中度過。
她知道了我腦子裏有一種蟲子，她認爲，就是蟲子在控制我，讓我總是說很多胡話。
時間很快來到了2023年12月31日，晚上23點25分。
李老頭的實驗進展十分緩慢，那神祕的蟲子總是把他耍得團團轉，不論做什麼都碰不到它的一點影子。
據他所說，切下來的腦組織中，可以確定，每一個腦細胞中都存在着一隻「蟲子」。
而所有蟲子都一直處於一種幽靈狀態，在這個過程中，蟲子不會有任何活動。
只有當腦細胞進行分裂的時候，蟲子纔會進行分裂活動，從而被儀器觀察到，但這蟲子似乎意識到有人在窺視自己，立馬又進入了幽靈狀態，即使細胞再次進行分裂也不會有任何活動。
除非再次使用新的腦細胞進行分裂活動，不然看不到蟲子的蹤跡。
其實我也沒抱太大希望，能讓我穿越時空的蟲子，又怎麼會輕易地被人類抓住。
不過我不會放棄，我將會把這個世界最新的研究成果記在腦中，然後前往下一個時空，在下一個2023年裏再次繼續未完的事業。
我相信，終有一天，我會解開所有祕密，獲得安寧。
我孤身一人躺在冰冷的病牀上，這段時間以來，我的身體不斷惡化，已經被轉移到了ICU裏，一直徘徊在死亡的邊緣。
我的老婆和家人被隔絕在了外面，這樣也好，免得她看到我這全身潰爛的恐怖模樣。
能活到現在，全憑我一口氣撐着。
我不能死，還有許多平行宇宙中的老婆等着我去救贖。
我要掌握蟲子的力量，我要成爲命運的主宰，我要改變一切。
經歷了這麼多可怕的實驗，我不是活下來了嗎？
我一個普通人，按理說絕對撐不到現在，可爲什麼我還沒死？
我隱約覺得，這都是因爲我腦中的「蟲子」。
既然「蟲子」寄生在我的腦中，那麼它絕不會讓我死，人死後的兩個小時之後，所有腦細胞都會因缺氧而枯萎。
那麼蟲子也就沒了生存的地方，爲了保護自己，蟲子也不會讓我死的。
我閉上眼睛，一秒一秒地數着時間，等待着離別的到來。
23點59分，57秒。
58
59
60
61。
等等，爲什麼我的意識還存在，爲什麼我還沒有穿越？
我睜開雙眼，依舊是那個冰冷的icu病房，牆上的時鐘顯示現在已經過了12點。
也就是說，時隔多年，我第一次度過了2023年，來到了2024年。
我看向自己，依舊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慘樣，我鼻孔裏插着氧氣管，一臺儀器連接着我的身體，吊着我這半條命。
我的肌肉已經萎縮，整個人快成了一根乾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無盡的恐慌在我心裏蔓延，我不想離開的時候一直讓我離開，現在我成了這副樣子，卻又不讓我離開了？
「該死的蟲子。」
我生出了強烈的恨意，我就像一隻可悲的螞蟻，被命運無情地碾來碾去。
說不定這蟲子就在我腦中嘲笑着我，笑我一個卑微的人類卻試圖掌握它的力量。
「啊，啊……」
我在心底發出無聲的怒吼，我的靈魂彷彿被禁錮，我什麼都沒有了，哪怕是一點希望。
這是蟲子對我的懲罰嗎？
我已用我的未來典當了富貴的生活，既然簽了合同，就該按照原定的劇本過完這一生。
不論我幹什麼，它都不會干涉我。
而我現在卻妄圖得到它的力量，改變遊戲規則，這絕不是它所能容許的。
「啊。」
「我偏不，我就要和我的老婆過完這一生，我就要我的孩子。」
「我就要所有人都記得我們發生的所有事，我就要每一個2023年的所有人都能獲得幸福。」
我在心底不服氣地吶喊，我知道，蟲子就在我的腦中，我相信它聽得到。
那可是能改變時空的存在，怎麼會不知道。
「不管你是什麼，蟲子也好，神也好，我正式告知你。」
「我，楚默，已經不想繼續交易，請你讓一切恢復原樣。」
「包括每一個平行宇宙。」
無論我怎麼呼喊，始終得不到一點回應。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毀滅吧。」
我心中無盡的思念和希望，不甘和憤怒化作了最後的瘋狂。
我艱難地把手伸到了身旁的白色儀器，一旦按下上面的電源按鈕，我將會在1分鐘內死去。
「啪。」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我按下電源，儀器上面的指示燈一下熄滅。
我一下感到了窒息，難受得似乎整個肺就要爆炸。
視線越來越模糊，我下意識地想掙扎，張大着嘴巴卻吸不到一點氧氣。
終於，我的世界彷彿緩緩拉下了一塊黑色的幕布。
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
沒過多久，病房大門被打開，一羣白大褂焦急地對病牀上的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進行搶救，幾分鐘後，在聲聲嘆息中，男子被宣告了死亡。
很快，一個面無血色的女人搖搖晃晃地跑了進來，從她虛浮的腳步就能看出，她已經失眠了許久。
在看到男子屍體的一剎那，她突然暈厥，一羣白大褂連忙對她進行搶救。
病房內忙做一團，沒人注意的是，一隻很小很小的蟲子從男子屍體的頭頂鑽了出來。
蟲子整體呈黑色，猶如一個黑點，在黑點的前面長着兩條長長的觸角。
10.
我是誰？
我在哪裏？
當我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我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我感覺我正懸浮在半空之中，我能清清楚楚地看清病房裏的每一個細微的東西。
我看到我老婆已經緩過來，不顧面容恐怖的屍體，泣不成聲地給了我一個吻。
我還能感知到房間外的所有事物，我看到我弟弟正守在某個實驗室的大門口，實驗室裏，李老頭正帶着一羣人不停地忙碌着。
我彷彿掌握了某種超凡的力量。
我這是靈魂出竅了嗎？
我看不到我的身體，可能靈魂本就是透明的。
看到老婆悲慼的模樣，我再也控制不住，來到了她的身邊，我用力地呼喊她的名字。
我要告訴她，我還在這裏，只要我存在，我就不會放棄。
我要打敗那可惡的蟲子。
可無論我怎麼呼喊，她卻全聽不見，看不見。
我着急地四處亂轉，就在即將撞上牆的時候，我突然穿越了牆壁，到達另一個空間。
我意識到了什麼，心念一動，我立馬又回到了老婆的身邊，再一動，又出現在了李老頭的實驗室。
我豁然發現，我擁有了瞬間移動、也就是空間穿越的能力，這使我欣喜若狂。
我感覺我對付那可怕的蟲子又多了幾分底氣，我準備去抓住那該死的蟲子。
我屍體的大腦已經死亡，已經沒有了蟲子。
唯一還有蟲子的地方就剩下了李老頭的實驗室。
我穿越到他的儀器中，找到了培養皿中的大腦，就在我思考着接下來怎麼做的時候。
一個熟悉的聲音發出了激動人心的吶喊。
「蟲子，蟲子出現了。」
「這還是第一次發現蟲子主動從腦細胞中出來，天吶。」
「好大的蟲子，這很可能是所有蟲子的母體？」
李老頭盯着儀器上的屏幕，激動地大喊大叫，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屏幕上，一隻黑色的蟲子長着兩條觸角，正懸浮在小小的培養皿中，猶如指甲蓋般大小的腦組織在蟲子的面前猶如一座無邊大山。
比起之前發現的蟲子，這隻蟲子大了無數倍，已經和一粒灰塵差不多。
我注意到了屏幕上的變化，連忙尋找着出現的蟲子。
我能感知到每一個腦細胞的內部構造，即使再微小的東西也休想逃過我異常的感知能力。
可我卻怎麼都發現不了蟲子的身影。
我如臨大敵，急得到處亂轉。
突然，我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我把注意力放在了儀器的屏幕上，接着我移動到前方，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隻黑色的蟲子也朝前移動。
我繼續移動，那隻蟲子也一起移動，運動軌跡和我的一模一樣。
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傾覆，好像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深淵，命運再一次將我按在地上狠狠踐踏。
無盡的回憶湧入腦海，我的老婆，我的孩子，我的家人。
我25歲之前平凡的人生，25歲之後重複的人生。
一幕一幕，近在咫尺又恍如隔世。
我的身上彷彿被打開了一個開關，一些不屬於我的記憶瘋狂地擠入我的意識之中。
我看到浩瀚的宇宙，無數的星系在眼前劃過。
「我是能夠旅行在無盡時空的蟲子。」
「剛出生時，我被送進一個雄性人類的大腦中。」
「我不停分裂，佔據他的腦細胞，讀取他的記憶，包括他的所有感受。」
「我靜靜潛伏，一年之後，所有分裂出去的蟲子回到母體，帶回所有的信息。」
「我爬出男人的腦袋，男子隨即腦死亡，徹底失去了他的生命。」
「我獨自穿越到下一個平行宇宙，再次進入同一名男子的腦中，繼續新一輪的分裂。」
「因爲我的緣故，男子多了一年的記憶。」
「就這樣，我已經旅行了十餘年。」
「這個宇宙中，男子選擇了死亡，這也代表着我的旅程提前結束，我不得不離開他的身體。」
我感覺我的意識膨脹到快要裂開，似乎靈魂正在被撕成兩半。
「不，我不是蟲子。」
「我是楚默，我小時候很聰明，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我長大後貪玩，沒考上大學，進過流水線，當過服務員，送過外賣。」
「我愛看閒書，我性格內向，內心溫柔，在我20歲時遇到了一個活潑的女孩。」
「女孩名叫楚研，我一眼就喜歡上了她，她說她脾氣不好，性子很急。」
「我說如果你的心長滿了荊棘，那我的就化爲最柔軟的清水，無論你怎麼扎我，我都能包容你。」
「我還有父母，我父親像一塊沉默的石頭，總是擋在家人面前遮風擋雨。我母親膽小怕事可做飯很好喫。」
「我弟弟已經長得比我還高，誰能想到他小時候總是把壓歲錢給我保管……」
「這個世界明明有這麼多人愛着我，而我又愛着他們，可爲什麼我會感覺自己是一隻蟲子。」
究竟是我變成了蟲子，還是蟲子變成了我？
一個身體，爲什麼會有兩個靈魂？
「李工，你看，這蟲子的觸角怎麼到處亂動，這感覺……」
「怎麼這麼像打架啊？」
有人小聲地對着李老頭說道。
「快，啓動設備，進行捕捉。」
「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它跑了。」
李老頭壓着聲音，大手一揮，急切地說道。
「咔。」
設備已經啓動，整個世界變成黑暗一片。
我是一隻蟲子，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不是一個生命體，可以把我理解成一段沒有感情的程序。
我就像在執行程序命令一般穿梭在一個個平行宇宙，奪走楚默的生命和記憶。
我獲得了他的記憶，感受，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我繼承了他的人格。
……
黑色的蟲子停止了扭動，彷彿獲得了新生。
我是楚默，一隻有着蟲子身體的楚默。
一隻有着人類父母，人類老婆的楚默。
一隻心中充滿了愛的楚默。
不管別人怎麼說，反正我是這麼認爲的。
我來自宇宙深處，我擁有了更加不可思議的力量。
即使我是隻蟲子，可我獲得了超脫。
只要我還愛着那些愛我的人，不就夠了嗎？
我感到一股能量在實驗室內生起，整個培養皿外安裝了一層又一層防護罩，我感覺自己被一顆粒子鎖定，它將會以無比恐怖的速度衝向我。
「呵呵，無知的人類。」
我心念一動，「滋滋滋」，偌大的儀器火光四起，很快成了一堆廢鐵，下一秒我已經穿越空間，到了宇宙深處。
腳下是一個蔚藍色的星球，它和許多星球一起，都存在一個很大的泡泡之中。
在泡泡的周圍，還有無數個泡泡。
這些泡泡就是一個個平行宇宙，它們相互映射，卻又互不干涉。
我被這迷人的景象震撼住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我找到我去過的平行宇宙，漫長的時間長河裏，我找到了每一個我離開時的時間節點，也就是每一個2023年12月31日的23分59秒
我看到了拿着驗孕棒的妻子正趴在我的身上痛哭不止，我看到了拿着u盤的老婆正抱着冰冷的我，死也不願分開，我看到臉色慘白的她正輕吻着不成人形的我……
如果我有心的話，那麼肯定在流血。
「老公，請開動吧。」
「老公，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老公，你好帥啊。」
「老公，我昨晚夢到我們結婚了。」
「老公，我洗好了哦。」
「老公，別生氣了好不好？」
「你再生氣，那我也生氣，哄都哄不好那種，看你怕不怕。」
……
「老公，我想你了」
我彷彿聽到了聲聲呼喚，老婆一張張生動的臉不停地跳入我的腦中。
不，準確地說，應該是我正在讀取儲存在我體內的記憶。
我心亂如麻，惶惶不安。
我伸出長長的觸角，急切地想要進入那一個個平行宇宙之中，回到她的身邊。
我的觸角到處亂動，可是問題來了，我該去哪一個呢？
一共十二個平行宇宙有我的痕跡，可我只有一個身體。
我急得快要裂開，等等，裂開？
我都快忘了，我是一隻能夠分裂的蟲子。
「啊。」
我的身體一分爲二，再分爲四，一共分成了十二隻小小的蟲子。
算上母體的話，一共十三隻蟲子。
我給蟲子編上了號，並把體內的記憶和感受分給了它們。
1號蟲子除了擁有我2023年之前的記憶，還擁有我第一次2023年經歷的記憶。
2號蟲子比1號又多了第二次2023年的記憶。
3號蟲子又比2號多了第三次2023年的記憶。
……
而作爲母體的我則失去了所有記憶，彷彿白紙一般，重新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蟲子。
11.
1號蟲子進入了第一個平行宇宙，那裏有一個懷孕的可愛女孩，蟲子進入了楚默的身體。
倒在地上的他頓時醒了過來，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孩。
他控制不住地狂喜，抱着女孩忘情地大喊：
「老婆，老婆。」
「老天顯靈啊，我沒走。」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們有孩子了。」
女孩被他搖得眼淚到處亂飛，接着一把揪在了楚默的大腿上。
「姓楚的，你是不是在耍我？」
「聽到我懷孕了，你竟然裝死？」
……
11號蟲子進入了第11個平行宇宙，一個絕望的女孩正緊緊抱着倒在沙發上的楚默，她的指甲嵌進了楚默的肉裏，彷彿這樣就能和楚默融爲一體，跟着他一起離開。
蟲子爬進楚默的腦中，猶如靈魂入體一般。
「老婆，好疼。」
女孩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忍不住身體一軟，着急地鬆開了手。
她慌忙看向時間，已經過了12點。
「老公，2024了，2024了。」
她激動地喊了起來，楚默同樣不可思議地看向時間，他連忙爬起來，特意打了好幾個電話，確認是真的之後，他抱着女孩不停親了起來。
他的眼角滑下兩顆滾燙的淚水，十年了，他終於獲得了救贖。
……
12號蟲子進入了病入膏肓的楚默，他的身體很快恢復起來。
女孩的雙脣感受到了楚默的溫度，耳邊傳來了有力的心跳聲。
「醫生，醫生，快，快搶救。」
……
所有的蟲子都被下了指令，每一個復活的楚默將十分確信，他所遭遇的不過是時間倒流，他們將會心無負擔地生活下去，去完成他的人生。
許久之後，12號宇宙的楚默又變成了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他解散了科研團隊，帶着一家人隱居於鬧市之中。
與
此同時，一隻宇宙深處的蟲子繼續着它的旅程。
它路過一個個平行宇宙，尋找着下一個寄生的宿主。
它之前的數據已經基本被清除，除了裏面的一份合同。
「如果給你一個億，但你餘生只能活在同一年，你願意嗎？」
「是否」
「本人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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